高远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叹了口气。
“不好过也得过。”
“再这么混下去，咱们三连就真成全团的笑话了。”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不甘。
“我倒是觉得，来个狠人好好整治一下，未必是坏事。”
卢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当兵十几年，见过的“狠人”多了去了。
可三连这摊烂泥，不是光靠狠就能扶上墙的。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丁乐成却显得更加悲观。
“整治？怎么整治？”
“就咱们连那些坦克，有一半是趴窝的，动都动不了。”
“装备科报修打了无数次报告，到现在都没人来。”
“没人没装备，神仙来了也白搭。”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这才是三连最根本的问题。
缺人缺装备，战斗力几乎为零。
就在这时，高远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
“欸，好像来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
卢彦和丁乐成也立刻起身，凑到窗户边。
只见营区门口，一辆猛士车缓缓停下，后面还跟着一辆吱吱呀呀的三轮车。
一个年轻人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
虽然离得远，但那股子干练利落的气质，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
“快快快！整理着装！出去迎接！”
卢彦反应最快。
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军帽戴正，又把作训服的下摆往裤子里塞了塞。
丁乐成和高远也赶紧整理自己的仪容。
三人跟小学生见了教导主任一样，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办公室。
等他们跑到楼下站好队，谭建林已经走到了跟前。
那两个坦克三连的战士，正七手八脚地把行李从三轮车上往下搬。
谭建林的目光在三个排长脸上一一扫过，没有立刻说话。
那眼神很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三个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报告连长！”
卢彦作为一排长，主动上前一步。
“坦克三连一排长卢彦！”
“二排长丁乐成！”
“三排长高远！”
“向您报到！请您指示！”
三人的声音，难得的洪亮整齐。
谭建林点了点头。
“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跟着来的武侦连战士，对着谭建林大声喊道。
“连长！有事儿你招呼一声，兄弟们随叫随到！”
这话，与其说是对谭建林说的，不如说是对卢彦他们三个说的。
那语气里的骄傲，毫不掩饰。
卢彦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这是来示威的？
谭建林的眉头，却在瞬间皱了起来。
他转过身，脸色一沉。
“胡闹！”
“这里是坦克三连！不是武侦连！”
“我的兵，用不着你们来操心！”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
那几个刚才还一脸神气的武侦连战士，被他这么一呵斥，顿时蔫了。
他们下意识地立正站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是！”
五个人齐刷刷地敬了个礼，然后推着空空的三轮车，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三个神色各异的排长。
谭建林知道，自己的第一场仗，已经打响了。
“走吧，去连部看看。”
谭建林率先打破了沉默。
坦克三连的连部办公室在二楼尽头。
谭建林一言不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一声“吱呀”的呻吟。
谭建林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三个拘谨地站在门口的排长身上。
“都站着干什么？”
他指了指椅子。
“坐。”
三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了。
但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活像三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谭建林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下。
“以后在工作时间，我是连长，你们是排长，必须服从命令。”
“私下里，大家都是兄弟，别搞得那么紧张。”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还没拆封的利群，磕出一根叼在嘴里。
然后把整包烟扔在了桌子中央。
“抽烟的自己拿。”
烟盒在桌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停在了三人面前。
卢彦和丁乐成都是老烟枪。
可此刻，那包烟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敢先伸手。
他们偷偷交换着眼神，心里都在犯嘀咕。
谭建林也不催促。
自己拿出个防风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最终，还是卢彦顶不住这沉默的压力，他犹豫着伸出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谢谢连长。”
丁乐成见状，也跟着拿了一根。
“谢……谢谢连长。”
谭建林没说话，只是朝他们扬了扬下巴。
两人笨拙地点上烟，那姿态，倒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有了烟雾作为掩护，气氛似乎真的缓和了一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报告！”
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战士探进头来。
“连长，三位排长，饭打来了。”
“拿进来吧。”
谭建林应了一声。
小战士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四份用不锈钢餐盘装好的饭菜。
两荤两素，米饭倒是给得足足的。
“连长，您的。”
文书把其中一份放在谭建林面前的桌上。
“你们也吃。”
谭建林对着卢彦三人说道。
“边吃边聊。”
这次三人没再客气。
四个人围着桌子，一时间只剩下餐具碰撞的声音。
“连里的情况，跟我说说吧。”
谭建林扒拉了两口饭，率先开口。
“捡重要的说。”
卢彦咽下嘴里的饭菜，擦了擦嘴。
“报告连长，咱们连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装备。”
“有毛病的装备，维修报告打上去，装备科那边就一个字，等。”
丁乐成在旁边补充道。
“人也一样。”
“这几年，好兵都想方设法往武侦连、往合成一营二营跑，谁愿意来咱们这儿啊。”
高远也忍不住开了口。
“连长，不是我们不想练，是真的没法练。”
谭建林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
“除了这些，还有呢？”
他夹起一块烧茄子，淡淡地问道。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说实话。”
谭建林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