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加入,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她那纯粹基于“剑”与“兴趣”的视角,某种程度上冲淡了安全屋内因龙吟阁带来的沉重压抑感。她并不关心什么家族大义、传承危机,只是本能地被那种更“清晰”、更“高效”的力量运用方式所吸引,并跃跃欲试地想要用自己的剑去衡量、去适应,甚至去“利用”这种新力量。
就在林晚摩拳擦掌,准备找机会试试龙吟阁的“玩意儿”,或者砍几个不开眼的“麻烦”时,玄甲那边同步过来的信息,却让安全屋内的气氛再次绷紧。
“‘天网’监测到异常能量汇聚。”玄甲冰冷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同时,外间主光屏的一角弹出一个新的窗口,上面显示着金陵城西北方向,靠近长江入江口的一片废弃工业区,“能量特征……不属于已知合作方,具有强烈侵蚀性与隐匿性。判定为第三方潜在敌对势力介入。”
画面中,只见那片荒草丛生、厂房破败的区域上空,光线微微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油腻的薄膜,一种令人不适的、带着腐朽与死寂意味的能量正在悄然凝聚,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
“是‘九幽’的人!”林文渊脸色一变,立刻调出数据库进行比对,沉声道,“一个行事诡秘、崇拜‘归墟’、擅长操纵阴秽死气的组织,与我们这些传承世家向来不对付,没想到他们也嗅着味道来了!”
林震岳闻言,虎目一瞪,杀气腾腾:“他娘的!就知道会有人来捣乱!霜华,让我带人过去,把这帮见不得光的老鼠揪出来灭了!保证不耽误正事!”
就连林晚,也按住了剑柄,眼中锐光一闪,仿佛找到了那个“值得一砍”的目标。
然而,林霜华却抬手制止了他们。她看着光屏上那片扭曲的区域,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想起父亲林承泽的话——林家的价值,在于“应变”。此刻,正是观察龙吟阁如何“应变”的绝佳时机。
“不必我们动手。”林霜华平静地说,目光投向那不断刷新着数据和指令流的光屏,“看看龙吟阁如何处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玄甲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目标已锁定。威胁等级评估:中低。执行预案:非接触式威慑驱离。”
他的指令简洁明了,甚至没有询问各方势力的意见,直接进入了执行阶段。
下一刻,光屏上代表那片废弃工业区的画面骤然变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能量光束对轰。只见那片扭曲区域的上空,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数十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球状体。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孢子,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排列成一个看似松散、却隐隐将整个区域核心笼罩在内的立体阵列。
这些光球出现的瞬间,那片区域原本弥漫的、令人不适的阴秽死气,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剧烈地翻腾、收缩起来!光芒所及之处,那层“油腻的薄膜”被无声地净化、驱散,露出了后面破败的真实景象。
“这是……‘净光符阵’的变种?不对,没有符箓波动……”林文渊紧盯着屏幕,试图分析那光球的原理。
几乎同时,工业区深处,几道隐匿在阴影中的、周身缠绕着黑气的身影猛地一颤,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到令人发指的锁定惊住了。他们试图催动更强大的死气进行对抗,或者施展遁术逃离。
但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周身的空间,仿佛瞬间变成了无形的胶水,粘稠而滞涩,任何遁法施展起来都无比艰难!与此同时,他们每一个人的耳边,都清晰地响起了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作用于他们的意识层面:
“警告。你方已进入‘补天’工程一级警戒区。”
“检测到非法能量汇聚,行为判定:潜在敌对。”
“现给予一次主动撤离机会。”
“倒计时:十秒。”
“十……”
“九……”
那声音不带任何威胁的语调,却比任何咆哮和恐吓都更令人心悸。因为它代表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对方不仅能精准找到他们,还能无视他们的隐匿手段,直接进行意识通讯,甚至……似乎能随时限制他们的行动!
“是龙吟阁!他们真的介入了!”一个沙哑惊惶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
“怎么办?撤不撤?”
“八……”
“七……”
倒计时如同催命符,冰冷地读秒。
“妈的!跟他们拼了!”一个脾气暴躁的身影周身死气暴涨,化作一道黑虹,试图强行冲破那无形的空间束缚和光球的封锁,袭向最近的一个光球!
然而,他的身影刚动,那个被他锁定为目标的光球,表面白光微微一闪。
没有轰鸣,没有冲击波。
那道暴起的黑虹,就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凭空抹去了一般,在距离光球尚有十数米远的地方,骤然消散,连同其中那道身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能量残渣都没有留下!
彻底的、无声的湮灭!
剩下的几道黑影瞬间僵住,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没的!
“六……”
“五……”
倒计时依旧在继续,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刚才抹杀一个高手,只是按程序清理了一个无关紧要的bug。
“撤!快撤!”剩下的“九幽”成员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任何犹豫,拼命催动秘法,也顾不得反噬,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远离金陵城的方向仓皇遁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当他们逃离那片工业区范围后,身上的空间束缚感瞬间消失,耳边的倒计时也戛然而止。
天空中那些白色的光球,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工蜂,悄无声息地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工业区地面上,几处因为死气剧烈波动而腐蚀出的新鲜痕迹,证明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而诡异的交锋。
从光球出现,到“九幽”的人狼狈逃窜,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没有激烈的战斗,没有人员的伤亡(除了那个被瞬间抹除的倒霉蛋),甚至没有惊动工业区外任何普通人。
一场潜在的冲突,就以这样一种绝对碾压、绝对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程序化”的方式,被化解于无形。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
林震岳张着嘴,半晌才合上,喃喃道:“这就……完了?他娘的,比老子撒泡尿还快……”
林文渊则是一脸震撼,手指飞快地在终端上记录着:“非杀伤性空间禁锢技术?意识层面精准通讯?还有那种……瞬间分解能量的白光?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道法或者武学的范畴!这是对物理规则和信息层面的直接干涉!”
就连一心只想试剑的林晚,此刻也松开了按着剑柄的手,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光屏上已经恢复正常的工业区画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她追求的“锋利”,是斩断实体,是破开能量,但龙吟阁刚才展现的,是一种更上位、更根本的“掌控”。她的剑,能斩开那种无形的空间束缚吗?能对抗那种瞬间将人“抹除”的力量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感,混合着更浓烈的兴趣,在她心中滋生。
林霜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对龙吟阁的评价,再次拔高。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高效得令人恐惧。不浪费一丝多余的力气,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用最小的代价(可能只是消耗了一些能量),达成了最完美的威慑和驱离效果。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吗?将冲突也纳入可计算、可控制的范畴?
这时,玄甲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淡的语调:“威胁已清除。工程进度未受影响。请各方继续按计划执行任务。”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林霜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林震岳和林文渊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未来可能需要适应的‘合作’方式。”
她转向依旧盯着屏幕的林晚,意味深长地说:“小晚,现在,你还觉得你的剑,能轻易‘砍’出你想要的结果吗?”
林晚沉默了片刻,抬起眼,那双锐利的眸子中,非但没有挫败,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那是一种遇到真正高峰时,渴望攀登、渴望超越的光芒。
“不能。”她坦然承认,但随即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所以,我要先弄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兴趣”,从单纯的想要一件“好用的工具”,开始转向了对背后原理的探究。
龙吟阁这次和平的“送客”,没有流血,没有硝烟,却比任何一场激烈的战斗,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了所有知情者的心中。
它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冷酷,宣告了在这片棋盘上,谁才拥有制定规则和清理棋盘的绝对权力。
古老的世家们,在通往新世界的船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不仅需要学习如何操纵风帆,更需要学会,如何与这艘船的“船长”相处。
而这位“船长”,似乎更喜欢用数据和效率说话,而非人情与世故。
安全屋内,通讯器里传来了慕容英那边引流塔基座顺利完工的消息。
倒计时,在冰冷的电子音中,依旧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