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那几个景教徒到镇东头,见他们进了一处破败的宅院,叶法善便暂时停了脚步。光天化日之下不宜贸然行动,他打算先回客栈,等入夜后再设法探查。
回程路上,他特意绕到镇东的贫民区。这里多是低矮的土坯房,街道泥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刚才那随从提到的张寡妇,应该就住在这一带。叶法善想先摸摸情况,若是能提前提醒,或许能让她免遭蛊惑。
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张寡妇家。那是一间孤零零的土房,院墙塌了半边,门口堆着些柴火,看着格外冷清。叶法善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邻居说,张寡妇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去了南边的荒地。
“南边荒地?”叶法善有些疑惑,“她去那儿做什么?”
“谁知道呢。”邻居叹道,“自从她男人去年战死,儿子又杳无音信,这女人就有点神神叨叨的,总说要去‘寻个盼头’。”
叶法善心中一动,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谢过邻居,转身朝南边荒地走去。
越往南走,房屋越稀疏,最后彻底没了人烟,只剩下大片荒芜的田地和几间废弃的村屋。风一吹,卷起漫天尘土,透着一股萧瑟之气。叶法善顺着一条被人踩出的小径往前走,走了约莫两里地,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他加快脚步,绕过一片枯树林,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妇正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伤心。看那背影,想必就是张寡妇。
“这位大嫂?”叶法善轻声唤道。
农妇猛地回过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看到叶法善这身道袍,先是一愣,随即慌忙用袖子擦脸,站起身想走。
“大嫂莫怕,我是青云道馆的道士,路过此地。”叶法善温和地说,“看你哭得伤心,可是遇到了难处?”
农妇停下脚步,嘴唇嗫嚅了几下,眼泪又掉了下来:“道长……我……我找不到路了……”
“找不到路?”叶法善有些诧异,“这荒地虽偏,也不至于迷路吧?”
“不是……不是迷路……”农妇摇着头,眼神有些涣散,“是……是‘圣所’的路……他们说,今天在南边的破庙里有‘聚会’,让我去领‘恩赐’,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破庙……”
“圣所?聚会?恩赐?”叶法善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景教的圈套!他们先用“恩赐”引诱,再把人骗到偏僻处洗脑,手段真是卑劣。
“大嫂,你说的‘他们’,是不是穿黑袍的人?”
农妇浑身一颤,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在镇上,见过几个黑袍人,他们说要来找你。”叶法善没有隐瞒,“大嫂,那些人是邪教徒,他们的话不能信啊!”
“邪教徒?”农妇脸色一白,却又倔强地摇头,“不……他们不是……他们说,信了‘主’,就能见到我男人和儿子……还能给我粮食,给我钱……”
叶法善看着她眼中的迷茫与渴望,心中一阵刺痛。这女人分明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境,才会把虚无缥缈的谎言当成救命稻草。
“大嫂,”他放缓语气,“你男人是英雄,为国捐躯,值得敬重。你儿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可那些黑袍人,他们给你的不是希望,是陷阱啊。你想想,他们连名字都不肯说,只让你去偏僻的破庙,若是心怀歹意,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应对?”
农妇的眼神动摇了,嘴唇哆嗦着:“可……可他们给了我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麦饼,“说这是‘圣餐’,吃了就能得‘主’保佑……”
叶法善看着那块麦饼,和普通的粗粮饼没什么两样,却被他们包装成“圣餐”,用来诱骗一个饥肠辘辘的寡妇。他强压下怒气,柔声道:“大嫂,一块饼换不来保佑。真要过日子,还得靠自己的双手。你跟我回镇上,好好过日子,等你儿子回来,不好吗?”
农妇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也想啊……可我太难了……家里快断粮了,房东又催着要房租……我……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哭声里满是绝望,听得叶法善心里沉甸甸的。他终于明白,景教能趁虚而入,不仅仅是因为手段卑劣,更因为这些底层百姓的苦难,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大嫂,起来吧,我送你回去。”叶法善扶起她,“日子再难,总有盼头。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农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叶法善真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路上,叶法善才知道,这农妇果然是张寡妇,名叫张桂香。她被黑袍人盯上已有三日,对方先是给了她两升米,说只要信“主”,以后会有更多好处,还说今天在南边破庙有“大恩赐”,让她务必前往。张桂香一时糊涂,竟真的信了,一大早就动身,结果在荒地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所谓的破庙,又累又怕,才坐在树下哭了起来。
“那些黑袍人,是不是说,信了‘主’,就不用敬祖宗,不用管家乡了?”叶法善试探着问。
张桂香愣了一下:“是……他们说,祖宗是‘旧罪’,家乡是‘牢笼’,只有忘了这些,才能上‘天国’……”她低下头,“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可他们说得太好听了,我……”
叶法善叹了口气。还好她没真的参加那个“聚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决定先把张桂香送回家,再好好劝劝她,最好能让她回忆起更多关于那些黑袍人的信息。
走到那片废弃的村屋附近时,张桂香忽然指着一间塌了一半的土房,喃喃道:“他们说……好像就是在这附近……有个‘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