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张小凡的肩头滑下,一滴一滴砸在陆雪琪的衣襟上。他掌心贴着天琊剑断裂处,混沌之力如残烛将熄,只余一丝微光在经脉中挣扎。
剑身轻颤,青光忽闪忽灭,像风里摇曳的火苗,随时会断。
“再撑一下……”他低声道,声音干哑得几乎听不清,“再撑一下就好……”
可话未说完,那股好不容易凝聚的力量刚触到剑身,便被一股反冲之力震回。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出,染红了唇角。
天琊剑不再鸣响,只剩下细微的震颤,仿佛连哀鸣的力气都没有了。剑魄将散,灵性几近湮灭。
陆雪琪睁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她想抬手替他擦去血迹,可指尖刚动,便无力垂下。她只能看着,看着他一次次把命往里填,却什么都做不了。
远处,血煞缓缓抬起双臂,血柱边缘翻涌起新的波纹,腥风渐起。
就在这死寂般的瞬间,一声稚嫩却坚定的呼喊划破战场:
“娘!我来帮你!”
文敏一把没抓住,只拽下了平儿袖口的一角布条。
那小小身影已冲过碎石与焦土,脚步踉跄却不肯停。他双目紧盯着空中那柄将熄的剑,双手迅速在胸前交叠,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掌心相对,三指微屈,拇指相扣,似莲初绽。
一道青光自他掌心奔涌而出,不似佛寺钟声般浩荡,也不如高僧真言那般威严,却纯净得不含一丝杂念,如山间清泉,直入天琊剑裂痕深处。
剑身猛地一震。
原本几近熄灭的蓝光骤然亮起,虽不如从前凌厉逼人,却多了一丝温润之意,像是寒夜中燃起的一豆灯火,微弱,却足以照亮人心。
陆雪琪浑身一颤,气息猛然一滞,随即缓缓回升。她感到体内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在游走,抚平了逆乱的经脉,稳住了溃散的神魂。
她睁大眼,望向那个站在残破祭台上的孩子。
“平儿……”
张小凡怔住,低头看向怀中的儿子。他记得这手印,曾在小环危急时见过一次,那时只是浅淡光影,如今却从一个八岁孩童掌中迸发而出,竟能唤醒濒死的天琊剑魄。
他心头震动,却来不及细想。
平儿脸色瞬间苍白,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他咬着牙站稳,双手仍维持着手印,额头渗出细汗,呼吸急促起来。
“别硬撑。”张小凡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单膝跪地,用身体为他挡住前方血雾。他的肩伤因动作撕裂,鲜血再度浸透衣衫,可他顾不上这些。
“你做得很好。”他低声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现在闭上眼睛,别再用力了。”
平儿仰头看他,小脸惨白,却倔强地摇头:“我还……还能再撑一会儿。”
“不行。”张小凡语气坚决,“这是娘的剑,接下来,交给我们。”
陆雪琪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剑身。那道裂痕仍在,蓝光也依旧微弱,可剑魄已稳,灵性未失。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真元,却发现体内空荡如洗,连握剑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她苦笑了一下,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平儿身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平儿靠在父亲怀里,喘着气说:“前天夜里,小环姑姑教我的。她说……若有一天你撑不住了,我就要用这个救你。”
陆雪琪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文敏这时也赶了过来,站在祭台边缘,一手扶着断裂的石柱,一手紧紧攥着那截布条。她看着场中三人,嘴唇微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守在一旁。
天空之上,血煞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
他盯着那重新亮起的蓝光,眼中血色翻滚。方才那一道青光虽弱,却带着某种让他厌恶的气息——那是净化,是克制,是修罗之力天生的克星。
他双掌猛然合拢,血柱外围开始剧烈旋转,腥风卷起千层血浪,直扑下方四人。
张小凡抬头,瞳孔一缩。
“趴下!”他低喝一声,将平儿整个护在身下,左臂横挡在陆雪琪上方。混沌之力勉强凝聚成薄盾,却已无法覆盖三人。
血浪撞击而至,盾面瞬间龟裂。
就在第一道血流即将劈落之际,天琊剑忽然轻鸣一声,竟自行浮起半寸,残存的蓝光微微扩散,在三人头顶形成一道弧形光幕。
血浪击在光幕上,发出嗤嗤声响,如雨打荷叶,竟被尽数挡下。
张小凡一惊,回头看向陆雪琪。
她并未催动剑诀,只是静静望着那柄剑,仿佛也在惊讶于它的自主反应。
“它……还记得我。”她轻声说。
血煞见一击未成,怒意更盛。他额心咒纹闪烁,正欲再次发力,忽然察觉异样。
那道青光虽已消散,可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仍未散去。他鼻翼翕动,嗅到了一丝极淡的佛意——不是来自天音寺,也不是寻常僧人所能拥有,而是源自那个孩子。
他眯起眼,杀机顿起。
“蝼蚁之子,也敢坏我大事?”
他双臂一振,血柱骤然分裂,化作两条赤红长蛇,一扑张小凡,一直取平儿。
张小凡眼角余光瞥见,心头一紧。他想挡,可肩伤剧痛,动作迟缓半分。
就在此刻,陆雪琪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天琊剑柄。
她全身经脉如针扎刀割,可她不管不顾,强行引动剑中残存之力,将剑横于平儿面前。
“铛——”
血蛇撞上剑身,爆开一团腥雾。
陆雪琪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手臂剧烈颤抖,却始终不肯松手。
“我说过……”她喘息着,声音虚弱却坚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了。”
张小凡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意,随即化为笑意。
“好。”他说,“这次一起。”
平儿从他怀中抬起头,望着父母并肩而立的背影,小手悄悄握紧。
远处,文敏站在残垣边,望着祭台上那三道紧紧依偎的身影,终于露出一丝安心的笑。
血煞怒吼连连,血浪一波接一波拍下,却被那柄残剑与微弱蓝光一次次挡回。
天光依旧昏沉,黑云未散,可在这片废墟中央,一点光,三人影,一个孩子,竟生生撑住了即将倾塌的天地。
血滴从张小凡的指尖坠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