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成像仪的十字准星里，那辆装甲车正压着碎石往上走，尾灯在灰尘里留下两道红光。凌云的手放在火炮击发钮上，手指发白，但一直没按下去。
护卫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挺直的背。山顶风很大，吹得迷彩服哗哗响，可他一动不动，像钉在地上一样。
“长官。”护卫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刚收到消息，首领叫你回去。”
凌云没说话。他慢慢抬起左手，拿下热成像仪。金属外壳反着夕阳的光，有点刺眼。他眯了下眼，把仪器递给旁边的助手，动作很轻，像是放一个容易碎的东西。
“他们走了多久？”他问。
“车队离开监控范围，七分二十三秒了。”
“药拿到了吗？”
“信号记录显示，他们在变电站停了十二分钟，期间有高频能量波动，应该是打开了电磁屏蔽舱。东西……应该已经拿走了。”
凌云轻轻应了一声。他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地平线。荒原上的车辙还很清楚，一路通向断刃基地。
“他走小路，关监听，拆追踪码，还发假数据。”凌云忽然笑了，声音有点哑，“这些动作很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护卫不敢接话。他知道凌云说的“他”是谁——那个逃婚的少爷，吴昊。但现在他不叫吴昊了。他在断刃基地用了真名，光明正大地站在那个omega队长身边，像一对搭档。
“你说……他为什么非要亲自去？”凌云又问，语气很平静，不像在问别人，倒像自言自语，“明明可以走正规流程申请补给。非要假装任务，自己押车，还带上陆烬。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让我看见？”
护卫咽了下口水：“也许……他不想暴露身份。”
“不想暴露？”凌云冷笑，“他早就暴露了。从他在食堂摔了餐盘，被陆烬扶起来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藏。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他顿了顿，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掌心有一道旧疤，是三年前训练时被凌昊误伤的。那时凌昊慌着道歉，他却笑着说没事，还拍了拍弟弟的肩。
“他以为逃开就行。可有些事，一旦有了，就去不掉。”他低声说，“比如习惯，比如眼神。还有他看陆烬的样子，那种藏不住的东西。”
护卫低下头。要塞里早有人说，凌昊是个废物，靠家里才有地位，所以首领才收养凌云来制衡。可大家都知道，真正当继承人培养的，一直是凌云。他战功多，手段狠，对敌人不留情，对上级绝对服从。
可他对凌昊不一样。
他记得有一次巡逻，凌昊喝醉了，在训练场摔倒。别人想去扶，被凌云拦住。他自己走过去，蹲下，替弟弟擦掉膝盖上的血，动作很轻，像怕弄疼他。那时没人说话，整个营地都很安静。
还有一次，凌昊不肯参加家族会议，躲房间里三天。是凌云一个人守在门外，不吃不喝，直到里面传来一句“哥，你走吧”，他才离开。
“您和他……”护卫犹豫了一下，“真的只是兄弟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凌云猛地回头，眼神冷得吓人。护卫立刻闭嘴，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通讯器上。
几秒后，凌云移开视线。他从战术服内袋掏出一块金属牌，边角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一个“昊”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时候自己刻的。
“这是我娘临死前给我的。”他摸着牌子，声音低了下来，“她说，你要护着他，像护着自己的命。我答应了。后来我才明白，这不是命令，是诅咒。”
护卫不敢出声。
“我护了他二十年。”凌云说，“我替他挡过刺杀，压下过不利报告，他犯错的时候，我把证据烧了。我以为……只要他在，我就还有家。”
他停了一下，手攥紧了牌子，硌得掌心生疼。
“可他走了。一句话都没留，就跑了。跑去跟一个omega在一起，还说那是‘选择’？那不是选择，是背叛。”
风更大了，沙子打在脸上。凌云终于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悬崖边。下面是百米高的断崖，再远一点，就是通往断刃基地的公路。
“你说首领召见？”他忽然问。
“是。”护卫赶紧回答，“命令刚下来，让您马上回要塞，参加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凌云冷笑，“又是查内部泄密的事？还是……想逼我交出这次行动的记录？”
“这……我不清楚。”
“你当然不清楚。”凌云淡淡地说，“你只会听命令。可我不一样。我是他养大的儿子，是希望要塞的刀。我可以杀人，可以流血，可以为这个家付出一切。但有一件事——”
他举起那块金属牌，阳光照过来，在地上投出一个小影子。
“——我不许任何人毁掉它。”
护卫心里一紧。
“您是说……凌昊公子？”
“不是他。”凌云的声音冷了，“是他身边的陆烬。一个本该在后方管资源的omega，却跑到前线指挥战斗，还敢碰凌昊。他凭什么？凭他的战功？还是凭他能让凌昊那样看他？”
他狠狠攥紧牌子，指节发白。
“我看过他们的通讯记录。凌昊给他做屏蔽器，喂糖，贴身保护。他们在车上牵手，在训练室抱在一起。这些事，本该是我做的。这些位置，本该是我的。”
护卫不敢动。
“我不是反对他找对象。”凌云声音低了些，听起来有点累，“如果是个合适的人，哪怕是beta，我也能接受。可陆烬不行。他太强，太危险。他会带走凌昊，让他彻底脱离控制。他会毁了我们这个家。”
他慢慢松开手，牌子静静躺在掌心。
“所以我不会回去。”他说。
“长官？”
“我说，我不会回去。”凌云重复一遍，声音不大，但很重，“我要等。等他们下次出来。等他们再走这条路。我要亲眼看看，那个陆烬到底有多重要，能让凌昊连命都不要。”
护卫急了：“可首领的命令……”
“命令？”凌云转过身，盯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吗？因为我从不违抗命令。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不是任务，是清算。我要亲自确认一件事——”
他顿了顿，眼神很深。
“——如果必须牺牲一个人换回凌昊，我愿意是陆烬。”
护卫僵在原地。
通讯器又响了，是加密频道的提示音。他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新消息：【凌云速归，勿迟】。
他抬头，想再说什么。
凌云已经举起望远镜，对准远处那条渐渐消失的车辙。
“再等十分钟。”他说。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半边脸。那只握着金属牌的手，始终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