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文化馆旧址 - 废弃地下储藏室
潮湿、阴冷、浓得化不开的霉味混合着陈年尘埃的气息,像粘稠的液体般包裹着一切。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几盏临时架设的应急灯,惨白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却将更深的阴影投射在斑驳脱落的墙皮和锈迹斑斑的管道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偶尔从破损管道渗出的水珠滴落在地面积水坑里,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肖父和肖母被紧紧捆绑在两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嘴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他们的头发凌乱,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蜡黄,眼神里交织着恐惧、疲惫和一丝难以磨灭的尊严。长时间的囚禁和寒冷让他们身体微微发抖。
周凛就站在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光源,身影被拉长成一个扭曲的巨大黑影,投射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他身上的昂贵西装早已不复笔挺,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褶皱深刻。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边缘磨得发亮的黄铜怀表,表盖开开合合,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极度紧绷后的扭曲平静,眼底深处却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暗流。强弩之末的疲惫刻在他的眉宇间,但那份偏执和算计,如同毒藤般紧紧缠绕着他仅存的理智。
“肖总工,”周凛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地方,熟悉吗?当年您在这里,用一支红笔,轻描淡写地画下那个叉,否决了我的‘天穹’……也否决了我的一切。”
他缓缓转过身,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他半边脸,那笑容僵硬而诡异,像一张画坏的面具。
“您看,命运多有趣。当年您高高在上裁决我的地方,如今成了我们共同的……终点站?还是中转站?”他歪了歪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肖父脸上。
肖父努力挺直脊背,尽管身体被束缚,眼神却毫不退缩地迎向周凛,里面是愤怒,是悲悯,更是一种洞悉的平静。他无法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只是在自掘坟墓。
周凛似乎被这眼神刺痛了,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怀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霉味让他眉头厌恶地皱起,但他强迫自己忍耐。理智告诉他,他还需要时间,他还有翻盘的希望——拿到时屿的核心数据,远走高飞,东山再起!报复的快感和生存的本能在撕扯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尖利,在地下室激起空洞的回音。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对面的人,“双赢,懂吗?肖时宇乖乖把数据送来,你们一家团圆,我带着我的‘资本’消失……多完美的结局?”
他神经质地来回踱了两步,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我周凛,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以为我只盯着你们肖家?”他发出一声短促而阴冷的笑。
“潘叙白的父母,那个聒噪主播唐果,还有……温家那个弹钢琴的老师……多好的筹码啊,分散注意力,声东击西,多完美的战术!”
他掏出手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戳着屏幕,试图拨通某个号码。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忙音,或者干脆是无法接通的提示。一次,两次,三次……他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那点强装的镇定如同碎裂的冰面,迅速崩解。
“接电话!废物!一群废物!”他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压抑着狂怒,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向旁边的铁架!
“哐当!”一声巨响!手机零件四散飞溅。巨大的噪音在封闭的地下室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肖母惊恐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剧烈一颤。
周凛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瞪着那部报废的手机,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逐渐弥漫开来的恐慌。计划落空了?他精心布置、用来牵制肖时宇同伴、分散对方精力的后手……竟然全部失效了?
“好……好得很!”他猛地转向肖父,脸上所有的伪装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和破釜沉舟的疯狂。他几步冲到肖父面前,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到肖父的脸上,那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他急促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
“看到了吗?你的好儿子!他早就防着了!”周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他断了我所有的路!够狠!真不愧是肖总工您教出来的!”
肖父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灵魂。
“但是!”周凛猛地直起身,指着周围黑暗的角落,声音因为极致的疯狂而颤抖,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胆寒的笃定,“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做梦!”
他脸上扯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冰冷的毁灭欲。“看看这四周,肖总工,您这位建筑大师,应该很熟悉这里的承重结构吧?”他张开双臂,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即将谢幕的疯狂指挥家,“我在这里……埋下的东西,足够把这整个文化馆旧址,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我们三个——送上天!炸得粉碎!连一块完整的砖都找不到!”
他凑近肖父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进肖父的耳中,也钻进旁边肖母绝望的呜咽里:“肖时宇很聪明,猜到了我要数据,也猜到了我会对身边人动手。可他不明白,当一个人连最后的退路都被堵死的时候……”
周凛退后一步,眼神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
“如果我在那天,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或者……那东西有一丁点问题,让我发现任何猫腻……”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解脱的残忍快意,“那么,肖总工,肖夫人,我们就一起上路吧!用一场最盛大的烟火,给这该死的恩怨,画上句号!”
“同归于尽!”他最后四个字,如同丧钟般在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重重敲在肖父肖母的心上,也敲碎了这死寂空间里最后一丝侥幸。
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周凛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只有那块被他死死攥在手心的黄铜怀表,还在反射着冰冷、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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