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在主位左侧的紫檀木椅上落座,锦缎坐垫柔软却不塌陷,恰好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
她抬眼时,正撞上太后投来的目光——这位太后身着暗紫色绣凤宫装,鬓边插着赤金镶珠凤钗,眼角虽有细纹,却被精致的妆容遮掩,眼神平和,眼底却藏着久经权场的锐利。
太后正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从华贵的宫装到腰间的虎头佩,连步摇上的流苏都没放过。
苏沅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骄纵笑意,也在暗中观察。
太后的坐姿端庄规整,指尖轻轻搭在扶手的玉如意上,指节圆润,却在不经意间微微收紧,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她说话时语速平缓,语气带着长辈的温和,可提及“卫家”二字时,尾音微微上扬,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贵妃这身装扮真亮眼。”太后率先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亲昵,“尤其是这虎头纹样,一看便知是卫将军府的风格,果真是将门之女,自带英气。”
苏沅把玩着腕间的银镯,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憨直:“太后说笑了,臣妾自小在边疆长大,不懂什么精致装扮,也就这些带着虎纹的衣裳穿得自在。”
她故意避开围绕卫家的话题,只往“不懂宫廷事”上靠拢,既符合原主的人设,又巧妙避开了太后的试探。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追问,转而笑道:“你父亲卫将军真是国之栋梁,镇守边疆多年,保得大靖安稳,哀家一直想当面道谢,可惜深宫难出。”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苏沅脸上,“如今你入宫,也算是替你父亲在宫中多了个照应,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哀家说。”
苏沅心中冷笑,面上却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微微欠身:“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臣妾能入宫侍奉陛下、陪伴太后,已是莫大的福气,不敢再奢求其他。”
两人你来我往,话语间满是客气,眼神却在暗中交锋。
苏沅清楚,太后与段迁虽分庭抗礼,却因忌惮彼此的势力暂时维系着表面和平,而自己这颗“卫家棋子”,正是他们互相制衡的关键,谁也不愿先撕破脸面。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太监恭敬的通传:“九千岁到——”
苏沅握着银镯的指尖微微一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兴味。
她抬眼望向殿门,唇角的骄纵笑意添了几分玩味。
这场宫宴本就是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段迁此刻前来,显然是不愿让太后单独拉拢自己,倒真是迫不及待。
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却依旧维持着端庄仪态,抬手示意:“让他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段迁身着暗紫色蟒纹常服,身姿挺拔,阴柔俊美的脸上挂着惯有的浅淡笑意,身后宫人捧着一方锦盒,缓步踏入殿内。
他目光先是扫过主位的太后,随即落在苏沅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却很快收回,微微欠身行礼:“太后娘娘安好,贵妃娘娘安好,杂家听闻太后娘娘设宴特来叨扰,还望太后莫要见怪。”
“九千岁客气了。”太后语气平淡,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玉如意,“今日不过是家宴,九千岁肯赏光,哀家高兴还来不及。”
苏沅斜倚在椅上,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段迁身上,看着他应对太后时滴水不漏的模样。
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张扬:“九千岁倒是消息灵通,本宫还以为九千岁日理万机,没空来凑后宫的热闹呢。”
这话既点出段迁有插手后宫的嫌疑,又带着几分挑衅。
段迁转头看向她,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笑意更深:“贵妃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初入宫,太后设宴庆贺,杂家怎敢不来沾沾喜气,况且能得见贵妃娘娘这般风姿,也是杂家的福气。”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一个眼底藏着试探,一个眸中带着戏谑,暗流涌动间,连殿内的丝竹声都仿佛低了几分。
太后坐在主位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卫贵妃骄纵难驯,段迁心思深沉,若是这两人交锋,倒省了她不少功夫。
段迁抬手示意宫人上前,将锦盒分别呈给太后与苏沅。
“杂家近日得了两件小玩意儿,想着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定能瞧得上,便冒昧带来了。”
太后的锦盒打开,是一支羊脂白玉簪,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鸾凤,温润通透,一看便知是上等佳品。
她眉眼含笑,抬手抚过玉簪:“九千岁有心了,这簪子倒是合哀家的心意。”
苏沅的锦盒掀开时,殿内众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簪身是罕见的墨色宝石,泛着幽润的光泽,簪头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最特别的是宝石边缘镶嵌的细碎蓝砂,在光下流转着星辰般的光芒。
“这是……”苏沅指尖触及墨色宝石,眼底瞬间亮起,认出这是边疆雪山深处才有的“墨渊石”,比西域宝石珍稀百倍,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
她抬眼看向段迁,眼底的骄纵褪去几分,多了些真切的欢喜,连带着语气都柔和了些:“九千岁倒是舍得。”
段迁见她这般模样,狭长的眼底笑意更深:“贵妃娘娘喜欢便好,杂家也是偶然得之,想着贵妃自小在边疆长大,定对这等物件更有亲切感。”
他刻意点出“边疆”二字,既投其所好,又暗戳戳提醒着她的出身与卫家的势力。
太后看着那支墨色宝石簪,只觉色泽奇异却不知其珍稀,只当是普通西域宝石,笑着打趣:“看来九千岁倒是摸清了贵妃的喜好,这份心意比哀家的玉簪更合贵妃心意呢。”
苏沅把玩着墨渊石簪,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石纹,心情畅快,连带着看段迁的目光都多了几分顺眼。
殿内气氛一时变得和乐,丝竹声重新响起,妃嫔们也敢低声说笑了。
太后端着茶盏,眼底却藏着算计;段迁看着苏沅眼底的欢喜,指尖轻轻摩挲着袖扣。
苏沅则专注地欣赏着墨渊石簪,偶尔抬眼看向段迁,目光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味。
这场看似和睦的宫宴,实则各怀心思,而她倒真因这支簪子,对这位九千岁多了几分探究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