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使臣离京那日,天刚蒙蒙亮,城门外便已站满了送行的官员。
邬远身着明黄色龙袍,立于城门之上,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下方的使臣队伍与随行侍卫,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并未放弃,昨夜已暗中调派了一队心腹,伪装成劫匪,要在使臣离京后的必经之路“黑风岭”动手,既夺下使臣随身携带的通商文书,又能将此事嫁祸给流寇,不牵扯朝廷。
乐正照站在邬远身后,垂着眼帘,看似在专注听候吩咐,实则早已通过心腹掌握了邬远的全盘计划。
他昨夜便已做了三重部署。
首先让青禾提前联系了京郊的江湖势力“清风寨”,以保护使臣安全为条件,换取他们在黑风岭附近巡逻。
其次派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沈青,带领一队精锐乔装成使臣的随行护卫,混入队伍之中。
最后派人提前给使臣的车夫递了消息,告知他们今日原定的道路有落石走不了,让他们改走右侧山道。
“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朕就送到这里了。”邬远对着下方的使臣拱了拱手,语气“恳切”,“期待下次与使臣再会,共商两国友好之事。”
西疆使臣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多谢陛下款待,臣定将陛下的心意带回西疆,促成两国长久友好。”
说罢,便转身登上马车,队伍缓缓启动,朝着城外驶去。
邬远看着使臣队伍渐渐远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悄对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心领神会,立刻退下,去给埋伏在黑风岭的手下传信。
乐正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借口“查看城外治安”,也随之退下,快步走向早已等候在城门侧的沈青。
“按计划行事,务必确保使臣安全。”乐正照拍了拍沈青的肩膀,语气坚定。
沈青颔首,翻身上马,带着早已备好的队伍,朝着使臣离去的方向追去,很快便消失在晨雾之中。
使臣队伍行至离黑风岭还有三里地时,车夫突然勒住缰绳,对着马车内的使臣道:“大人,前方山道近日有落石,小人知道一条更安全的右侧山道,咱们改道走吧?”
使臣并未多想,只当是车夫熟悉路况,便点头应允。
与此同时,黑风岭上,邬远的那队心腹正屏息等待,却迟迟不见使臣队伍出现。
领头的人心中疑惑,派人下山查看,才发现使臣早已改道,而山道旁还多了不少“清风寨”的人在巡逻——他们的埋伏,从一开始就落了空。
等沈青带着队伍护送使臣安全走出京郊范围,确认周围再无埋伏后,才悄悄脱离队伍,折返京城向乐正照复命。
而此时的邬远,正坐在城门的临时茶棚内,等着手下传来“得手”的消息,却只等到了“使臣改道、埋伏落空”的回报。
“废物!”邬远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心中又气又疑。
为何每次计划都能被意外打断?
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陛下息怒,许是使臣运气好,恰好避开了山道险情。”乐正照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如今使臣已安全离京,通商之事也算有了着落,陛下不必为此动气。”
邬远沉默片刻,知道再追究也无济于事,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拂袖道:“罢了,回城!”
而此时的西疆使臣,正坐在马车内,翻看着手中文书,对京郊之外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
他们只觉得此次京城之行虽有波折,却也算顺利,全然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乐正照跟在邬远身后,走在回城的路上,望着前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开春的暖意在偏殿庭院里刚落了几分,一场倒春寒便骤然袭来。
夜里的风裹着湿冷,吹得窗棂簌簌作响,邬羽本就虚弱的身子终究没能扛住。
天还未亮,她便开始剧烈咳嗽,咳得小脸通红,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苏沅被咳嗽声惊醒,一摸邬羽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
她连忙起身,点亮油灯,只见邬羽蜷缩在被子里,嘴唇泛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断断续续地哼着:“姐姐……难受……”
“羽儿别怕,姐姐这就去请太医。”苏沅强压下慌乱,一边给邬羽裹紧被子,一边朝门外喊青禾。
可喊了好几声,才见青禾匆匆跑进来,脸色也带着焦急:“郡主,不好了!内务府的人说,近日宫中风寒盛行,太医都被陛下召去照料东宫的人了,暂时派不出人来!”
“派不出人?”苏沅的声音瞬间拔高,又怕吵醒邬羽,连忙压低音量,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羽儿病得这么重,他们怎么能说派不出人?”
她清楚,这哪里是风寒盛行,分明是邬远在暗中刁难。
上次宫宴与使臣之事接连受挫,他定是把气撒在了她们姐妹身上,连太医都不肯派来。
晚晴也端着温水进来,看着邬羽的模样,眼圈泛红:“郡主,奴婢刚才去尚食局,想煮些润肺的梨汤,却被管事拦住了,说宫里的药材最近要优先供给东宫,连普通的川贝都没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沅握着邬羽冰凉的手,只觉得一阵无力。
她想起林嬷嬷上次送来的川贝,连忙翻找柜子,却发现只剩下一小点,根本不够熬几次药。
邬羽的咳嗽声越来越弱,气息也渐渐不稳,苏沅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厉害。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鸟鸣——是乐正照的信号。
苏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色中,乐正照的身影立在槐树下,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她探出头,便将食盒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长乐郡主病了,这是宫里最好的川贝和退烧药,还有太医写的药方,你快拿去熬药,另外我已让人去请太医院的李太医,他是我旧识,会以给宫中人复诊的名义过来,不会引起怀疑。”
苏沅接过食盒,指尖触到他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他定是冒着风险,连夜去筹备这些东西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发现喉咙哽咽,只能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快去吧,别让长乐郡主等急了。”乐正照看着她,眼底满是担忧,又叮嘱道,“李太医半个时辰后到,你让青禾在后门等着,别惊动其他人。”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苏沅拿着食盒回到床边,青禾与晚晴立刻上前熬药。
药香很快在殿内弥漫开来,苏沅一勺一勺地给邬羽喂药,看着她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咳嗽也轻了些,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李太医果然悄悄赶来,给邬羽诊脉后,又调整了药方,轻声道:“安宁郡主放心,长乐郡主只是旧疾复发,加上风寒入侵,只要按时服药悉心照料,不出几日便能好转,只是她身子虚弱,往后需多注意保暖,不可再受风寒。”
送走李太医,天已蒙蒙亮。
邬羽终于沉沉睡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苏沅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又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满是感激。
若不是乐正照及时送来药材与太医,邬羽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只是她也清楚,邬远的刁难只会越来越多,她必须尽快与邬朗的人联系上,制定好反击计划,才能真正护得住邬羽,护得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