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刘队的食指在纸片上轻轻摩挲。
纸片边缘还沾着林晚秋咬破嘴唇的血渍,带着极淡的铁锈味。
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按下开关,幽蓝的火苗在纸片下方一寸处摇晃——摩斯密码在火光中显影,点划间的间隔与他在省警校特训时背熟的密码本完全吻合。
“玫瑰非花,影非我身”——他的喉结动了动。
玫瑰是省纪委内部代号,特指需要重点保护的涉案核心人员;“影非我身”四个字像根针,扎破了这三天来笼罩在调查上的迷雾。
打火机“咔嗒”合上,他把纸片塞进烟盒夹层,指节在烟盒上敲了三下。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他猛地转身,看见监控摄像头的小红灯在墙角落寞地闪。
值班台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林晚秋入监时的全身扫描图正停在脚部特写——鞋底位置有个硬币大小的阴影,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
凌晨三点半,刘队的胶鞋在水泥地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他拎着铝制饭盒站在禁闭室门前,钥匙串在掌心攥出冷汗。
铁门打开时,林晚秋正背对着他蜷在墙角,后颈的碎发被潮气浸得贴在皮肤上。
“加个餐。”他故意把饭盒往地上一墩,红塔山烟盒顺着倾斜的水泥地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铝盒碰撞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炸开,林晚秋的睫毛颤了颤,慢慢转过脸。
她的左脸贴着墙,右眼角泛着青,是昨夜提审时被推搡留下的痕迹。
“谢了。”她弯腰拾烟盒时,指尖在烟盒底部摸到一道凸起——是用透明胶带粘住的微型通讯器,还有把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镊子。
刘队盯着她垂落的发帘,看见她瞳孔微微收缩,像只发现猎物的猫。
“明天换班。”他扯了扯警服领口,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下铁门,“动静别太大。”
铁门重新锁上的瞬间,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通讯器贴在耳垂上时还带着刘队的体温,她对着通风口轻声说:“收到。”声音轻得像叹息。
省城废弃档案馆的地下室里,刘队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加密频道的登录界面跳出绿色确认框时,他摘下警帽,露出后颈一道两寸长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执行卧底任务时被混混砍的。
屏幕上弹出行动组的回复:“归雁计划启动,坐标已接收。”他点击上传林晚秋的摩斯密码截图,附件里附上澳门光影坐标分析,末了又补了句:“查张正华远房侄子的公司。”
技术员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划出残影。
三家租赁摄影棚的公司资料在屏幕上快速切换,当“华昌影视传媒”的注册信息跳出来时,他的呼吸突然一滞——法人栏里“张立强”三个字,和张正华在老家族谱上的侄子同名。
上午九点四十分,吴天明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丝合缝。
钟无艳把平板拍在红木桌上,红外热成像图里,“林晚秋”左肩的冷色块像块霉斑。
张正华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技术组说……”
“技术组说?”钟无艳的指甲敲在平板边缘,“技术组没告诉你林晚秋有双鹰隼的眼睛?”她绕到张正华身后,温热的吐息扫过他后颈,“现在全青禾镇都知道,那个在讯问室拆穿光影骗局的女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张正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茶几上的紫砂壶,茶水泼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你要我怎么做?杀了她?那是省纪委的人!”
“省纪委?”钟无艳笑了,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昨天凌晨三点,刘队在禁闭室待了十七分钟。”监控画面里,刘队弯腰拾起纸片的动作被放大,“他是省纪委的人,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张正华的手开始发抖。
他想起昨夜在值班室,刘队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具尸体。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禁闭室的玻璃反光面贴着微型镜片。
林晚秋眯起眼,走廊监控的画面在镜片上扭曲成碎片。
送饭的护工推着餐车经过时,她盯着他右手虎口——那里有块老茧,边缘呈月牙状,和周志明尸检报告里“割喉凶器为单刃匕首,凶手右手虎口有长期握刀痕迹”的描述分毫不差。
她摸出藏在床垫下的纸条,用指甲在背面刻下新的摩斯密码:“周死于割喉,行凶者惯用左手”。
通风口的风突然变大,纸条被卷成细条,从铁栅缝隙里钻出去,轻轻落在院中的梧桐树枝桠上。
下午四点五十五分,荒宅的土坑里还带着太阳的余温。
刘队的手掌被碎瓷片划出血,他小心地把烧毁的平板电脑碎片放进证物袋。
数据恢复软件运行时,他点了根烟,火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我说了不该说的……他们在医院改病历,我在照片里换脸……如果我死了,请告诉林干部,赵德全没说过话,真的!”
录音里的杂音突然变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然后是拖沓的脚步声。
刘队的烟掉在地上,火星子在枯叶上溅起几点光。
他抬头望向远处山岗,废弃疗养院的断墙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二十年前,林建国就是在那里签署了第一笔扶贫拨款协议。
看守所的广播突然响起。
林晚秋把通讯器和镊子重新藏进鞋跟,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铁门被钥匙捅得哐哐响,刘队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起来,换押。”
她站起身,电子镣铐在脚踝上磨出红痕。
头套罩下来的瞬间,她闻到金属的腥气——那是即将上路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最后一线天光,照在她沾着血渍的鞋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