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阳收回了望向远方的视线。
他轻轻摇了摇头。
〔奥丁和“克苏鲁”的牵扯太深，像一张黏腻的蛛网，清理起来需要花些时间。〕
〔现在还不是时候。〕
〔保证七夜哥他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奥丁……就当是给米迦勒留下的一个麻烦好了。〕
“青竹哥，我们也走吧。”
苏小阳轻声开口，嗓音干净清甜，仿佛刚才那场神明间的追逐战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影。
他赤着莹白的小脚丫，在冰冷的甲板上轻轻向前迈了一步，小小的手掌随意地抬起。
一股纯粹浩瀚的灵力骤然爆发。
无形的力量抓住了整艘钢铁旗舰，引擎仍在沉寂，船体却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平稳前行。
“小阳，我们要去哪？”
沈青竹的目光下意识望向身后。
那片米迦勒与众神消失的扭曲空间早已愈合，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林七夜，安卿鱼，迦蓝，还有江洱……他们都还在天国里。
我们不应该在这里等他们吗？
苏小阳转过头，月光落在他可爱的脸庞上，那双纯真的大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嘻嘻，是去地狱哟??????～”
沈青竹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完全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
啊？
地狱？
怎么会和地狱扯上关系？
不等他追问，船只航行的速度更快了。
周围海面上的迷雾变得愈发浓郁，不再是单纯的水汽。
而是呈现出一种有实质的灰黑色，粘稠地包裹住整艘船，吞噬着灯光，也吞噬着声音。
随着船只的不断深入，变化开始了。
最先改变的是颜色。
脚下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开始渗透出一缕缕淡淡的猩红。
起初只是几道游丝，在船体划开的浪花中一闪而过。
但很快，猩红便不再是丝线。
它成片地晕染开来。
海水的颜色从深黑，到暗红，再到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纯粹的鲜红。
粘稠，且了无生机。
船只就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这片巨大的血池，在猩红的海面上前行。
紧接着，是气味。
咸涩的海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更夹杂着一种无数血肉在密闭空间里腐烂了千百年的甜腻气息。
沈青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但那股味道却无孔不入，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狂风呼啸。
风声不再是单纯的气流声，而是撞击在无形障碍物上，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呜咽。
那声音，时而尖锐如指甲刮过玻璃，时而低沉如野兽濒死的哀嚎。
是万鬼同哭。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漆黑的天际。
光芒照亮了一切。
就是那一瞬间。
沈青竹的瞳孔骤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
那根本不是海！
无数苍白浮肿的尸体漂浮在粘稠的猩红液体之上，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他们形态各异，肢体残缺，面目全非，唯一相同的是那双空洞地、望向天空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这副景象，就是地狱图景。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尸山血海。
“小阳，这里就是地狱吗？！”
“是的哟～”
得到肯定的答案，沈青竹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反而被一股寒意压了下去。
“小阳，七夜他们在天国，我们来地狱做什么？”
苏小阳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过身，一双赤着的莹白小脚丫，在猩红血色映照的甲板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眨了眨纯真的大眼睛，歪着头，反而问出了一个让沈青竹大脑宕机的问题。
“青竹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沈青竹的呼吸猛地一滞。
怎么样？
你问我这里怎么样？
沈青竹沉默了数秒，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干涩的评价。
“不怎么样。”
“嗯嗯。”苏小阳赞同地点点头，又一次开口。
“青竹哥。”
“嗯？”
“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突兀，更加没有逻辑。
沈青竹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他的脑海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萝莉，做的每一件事，都远远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畴。
可同样的，也是这个小萝莉，会在百里胖胖失落时递上一根棒棒糖，会在迦蓝羞涩时主动助攻。
会在所有人疲惫时，用最轻松的语气揽下所有麻烦。
他是队友，是战友，是这个团队最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针。
“信。”
苏小阳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那笑容纯真无邪，却让沈青竹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听到苏小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变强吗？”
变强？
他怎么会不想！
“桀——！”
“吼——！”
周围粘稠的血海突然剧烈翻滚，无数半透明的黑影从那些浮肿的尸体中挣脱汇聚成汹涌的黑色浪潮，朝着孤零零的钢铁舰船扑来。
是冤魂！
这些冤魂的面容极度扭曲，五官挤压在一起，眼眶里燃烧着怨毒与贪婪的幽绿鬼火。
它们的目标明确，就是撕碎船上仅有的两个活物。
船只进入了海峡深处。
疯狂的冲击开始了。
“砰！”
“砰！砰！”
无数冤魂撞击在船体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小阳的发丝无风自动，在血月的映照下，转变为一种璀璨而神圣的星尘金色。
他只是轻轻抬起了手。
掌心之中，一团柔和的星光骤然绽放。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浩瀚与威严。
嗡——！
星光瞬间扩散，化作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光罩，将整艘舰船严丝合缝地笼罩其中。
那些悍不畏死的冤魂，在接触到星光的瞬间，仿佛滚油中溅入了冰水。
呲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密集地响起。
它们的躯体在星光的照耀下，冒出滚滚黑烟，在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声中，寸寸消融，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