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营基地。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
凛冽的空气带着金属锈味,钻进每个新兵的鼻腔。
三天的假期,像一场短暂到不真实的幻梦。
新兵们重新集结在空旷的训练场,脸上还残留着俗世的烟火气,眼神里被高强度训练磨出的麻木与紧绷,消解了些许。
甚至有人在低声交谈,嘴角挂着笑意,分享着假期里偷来的片刻轻松。
那是一种虚假的,不堪一击的松弛感。
“人都到齐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像刀锋划破了这层脆弱的温情。
“是的。”
队列前方的临时负责人高声回应。
“全体上车!”
命令简洁,不带任何感情。
新兵们脸上的笑意被瞬间冻结,然后一寸寸碎裂。
他们脑中,回响起三天前,【夜幕】小队那位看似最无害,实则最深不可测的小阳教官。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营地,训练科目再怎么变,也离不开那些器械与场地。
可一旦出了这扇大门……
他们想起了最初,那支名为【夜幕】的小队,是如何“迎接”他们的。
巨大的军用卡车停在不远处,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敞开着幽暗的后车厢,等待吞噬。
再无退路。
新兵们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沉默地,一个接一个,踏上车厢。
车厢内光线昏暗,空气沉闷。
卢宝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冰冷的车窗玻璃凝着白霜,窗外的风景疾速倒退,营地熟悉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
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窗外。
思绪,还停留在清晨四合院的那条小巷。
女孩固执的眼神。
她递过那个靛蓝色荷包时,郑重如仪的神情。
她最后鼓足勇气喊出自己名字时,那双在晨光里闪烁的眼睛。
卢宝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口袋。
隔着布料,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个小小的,陈旧荷包的轮廓。
他趁周围无人注意,将手探进口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荷包。
托在掌心,指腹轻轻抚过上面已经模糊的字迹。
平安。
卢宝柚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牵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表情。
“喂。”
旁边一道声音,像针一样,精准戳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你在笑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毫不掩饰的直白。
“真难看。”
卢宝柚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嘴角那刚刚诞生的弧度,脆弱地消散,变回往日那条紧绷的直线。
身体快于意识。
手掌猛地一收,闪电般将那个荷包揣回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他循声望去,眼神冰冷如刀。
方沫和李真真并排坐着,正伸长脖子,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他。
刚才那句话,出自方沫之口。
血气轰然冲上卢宝柚的头顶。
紧握的拳头,发出骨节摩擦的爆响。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方沫,你想死?”
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几乎要溢出的暴戾。
方沫被他那副要活剥了自己的模样骇住,脖子一缩,默默转过头去。
嘴里却还在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本来就是嘛……”
卢宝柚胸腔里的怒火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最终化作一股郁气,堵得他心口发疼。
这怪不了他。
卢秋常年不归。
他的童年,只有无尽等待和冰冷的房间。
他没怎么笑过。
肌肉早已忘记了如何做出“喜悦”这个表情。
他僵硬地坐着,后背挺得笔直,再也不看方沫一眼。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猛然炸响。
巨大的惯性将所有人狠狠向前甩去。
车厢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与碰撞。
车,停稳了。
“到地方了。”
是林七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耳中。
“下车。”
沉重的后车厢门被从外拉开。
一道刺眼的白光灌了进来,让久处黑暗的新兵们眯起了眼。
卢宝柚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方沫,第一个起身,迈开长腿,径直走下车。
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
一片无比空旷的场地映入眼帘。
脚下是平整的水泥地,远处停放着几架通体灰黑的钢铁巨兽。
它们流畅而冷硬的线条,巨大的机翼,在阴沉的天空下投出吞噬光线的阴影。
“机场?”
一个新兵愕然出声。
“这里不是最终目的地?”
这句话,瞬间激起一片涟漪。
“搞什么?还要坐飞机才能到?”
“以前的集训可没听说有这项目……”
“嘿,这么说我们还挺幸运?”
短暂的惊愕过后,人群中爆发出议论。
对未知的恐惧,很快被一丝新奇与兴奋取代。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滚轮摩擦声由远及近。
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去。
安卿鱼和曹渊,一左一右,各自推着一辆装满军绿色物资箱的板车,面无表情地走来。
板车停在新兵队列前,发出一声闷响。
“领取你们的物资。”
安卿鱼的声音响起。
无人敢再交头接耳。
压抑的气氛重新笼罩。
新兵们排成队列,挨个上前,从曹渊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军用帆布包。
苏元领到物资后,退到一旁,拉开背包拉链。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的眼神变得微妙。
“这次,不简单。”
她低声自语。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人听见。
“怎么说?”
方沫、李真真、苏哲和丁崇峰立刻凑了过来。
苏元没卖关子,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摊在地上。
她首先拿起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深灰色衣物。
“看这个。”
衣服展开,是一件看起来有些臃肿的连体服。
“军用复合纤维,顶级防寒材料。”
苏元的手指在衣物表面摩挲。
“只配给在极地或高海拔地区执行任务的特种部队。”
随后,她又拿起一张折叠的地图。
地图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复杂的地形标记。
“还有这个。”
苏元的指尖划过地图上一串刺眼的数字。
“看这些等高线的密集程度,和海拔标注。”
“非常标准的高原地形。”
苏元在觉醒禁墟前,就是个资深极限运动爱好者,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你是说……”
丁崇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我们这次……要去高原?一个非常冷的地方?”
防寒服。
高原地图。
两样东西,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答案。
苏元抬起头,迎上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