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强迫自己冷静地发问。
“小阳,其他人呢?”
苏小阳伸出白嫩的手指,懒洋洋地往窗外点了点。
沈青竹满腹狐疑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正对着这栋楼的,是全城最高的大厦,一块巨型液晶广告牌正循环播放着一则高端腕表广告。
广告的主角是一个身穿纯白西装的男人,面容英挺,眼神冷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什么意思?让我看广告?”
沈青竹一头雾水。
“上面的是曹渊哥。”
苏小阳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沈青竹的太阳穴狠狠一跳。
他死死扒着冰冷的玻璃,恨不能把眼珠子抠出来贴上去看个究竟。
广告画面恰好切换到主角的面部特写。
那双熟悉的眼睛,那挺直的鼻梁,那标志性的冷漠神情……
不是曹渊又是谁?!
“他……是曹渊?!”
“对啊。”
苏小阳已经从桌上跳了下来,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台游戏机,盘腿坐在昂贵的地毯上,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年下来,曹渊哥可是大红人了。”
〔曹渊……去当明星了?〕
沈青竹感觉自己辛苦建立了一年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这次来,主要是跟青竹哥你说件事。”
苏小阳头也不抬,手指在游戏机上按得飞快,屏幕上光影闪烁。
听他谈及正事,沈青竹强行把关于曹渊的一百个问题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去统一黑道吧。”
“我?”
沈青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直接气笑了。
“小阳,你是不是失忆了?我在这里一年,总共就会三句半的日语!”
他伸出三根手指,又猛地屈起半根。
“‘哈伊’,‘入れ’,还有‘八嘎’!”
“你让我去跟人谈判?怎么谈?‘八嘎!入れ!哈伊!’然后等着别人一枪崩了我?”
他越说越气,感觉自己这一年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你让我用这个去统一黑道?是想让他们笑死,好让我继承他们的地盘吗?”
“对。”
苏小阳的回答干脆利落,仿佛沈青竹的语言障碍根本不是问题。
沈青竹彻底没脾气了,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无力地摆了摆手。
“干不了,小阳,你饶了我吧,我连手下开会说的是夸我还是骂我,都得靠猜,你另请高明。”
“青竹哥,我相信你。”
苏小阳终于放下了游戏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着银光的耳钉,屈指一弹。
耳钉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沈青竹摊开的手掌里。
“戴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还是刚才那个壮汉下属,他恭敬地走了进来,用一口流利的日语飞快地汇报道:
“组长,关于您吩咐的冷面佛挂画,我已经联系了京都最有名的画师了。”
一长串抑扬顿挫的日语,和过去一年里听到的催眠曲没什么两样。
沈青竹习惯性地准备靠比划和眼神来蒙混过关。
然而——
那串抑扬顿挫的音节,涌入耳中的瞬间,竟如冰雪消融,化作了他最熟悉的语言。
“……对方询问您需要什么尺寸,以及是否需要纯金装裱,另外还问了您的生辰八字,说要配合您的气场……”
他……他竟然听懂了!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清晰地传入脑中,自动转换成了他能理解的意思!
沈青竹呆呆地看向苏小阳,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小小的耳钉。
苏小阳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狡黠。
沈青竹看向依旧在毕恭毕敬等待回复的下属,喉结滚动了一下,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一字一句地开口:
“不用了,挂画的事情,取消。”
壮汉下属立刻重重一鞠躬:“哈伊!我明白了,组长!”
办公室的门关上,沈青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向苏小阳。
“真的吗?”
苏小阳伸手一翻,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两样东西。
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本更厚的书。
“这些是其他黑道组织的资料,而这个是卿鱼哥研发的实时翻译器,附赠一本配套教材。”
苏小阳拍了拍那本砖头厚的书。
“嘻嘻,青竹哥加油哟,我看好你。”
沈青竹压下心头那股荒谬感,将注意力重新投回桌上的文件。
当他看完手中的资料,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有点难啊。〕
这已经不是有点难的问题了。
根据苏小阳提供的资料,关东的寒川家和关西的风祭家,是盘踞在这片土地上近百年的庞然大物。
而他这个黑杀组,成立不过几年,是他来之后才勉强整合起来的草台班子。
论财力,对方按亿计算,他这里还得靠收保护费过日子。
论人数,对方一个分部的核心成员都比他整个组的人多。
论地盘,他这栋楼在别人眼里,可能就跟个高级点的厕所差不多。
这怎么玩?
拿头去撞吗?
苏小阳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淡定地说道:
“青竹哥你放心,卿鱼哥会帮你的。”
“实际上,你的目标只需要放在周边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势力,以及寒川家身上就够了。”
“至于风祭家……时机到了,你或许可以和他联手。”
沈青竹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脑子飞速运转,只对付一个,压力确实会小很多。
“所以,青竹哥,你好好干。”
“这个实时翻译器除了翻译外,还有通讯功能,加密线路,可以直接联系他。”
沈青竹拿起那枚小小的耳钉,郑重地戴在自己耳朵上。
“我知道了。”
交代完毕,苏小阳冲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向办公室的阴影处。
只是在与桌面擦身而过的瞬间,那只白皙的小手看似随意地一搭,又收了回去。
几步之后,他的身形便彻底融入了黑暗,消失无踪。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沈青竹一个人,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金属耳钉。
统一黑道。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桌面的文件和那本厚厚的书上,他拿起那本安卿鱼编撰的教材,翻开一页。
与其说是教材,不如说是一本带着密密麻麻注释的百科全书,从语言习惯到地方俚语,无所不包。
安卿鱼的注释确实精辟,许多复杂的语法和词汇都被拆解得十分易懂,旁边甚至还有手绘的小插图,方便记忆。
“害,真烦,还要学这鸟语。”
他嘴上抱怨着,目光却专注地落在书页上,看得入了神。
右手习惯性地伸向桌面一角,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来回摸索。
摸了个空。
他又摸了一下。
还是空空如也。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落空,让他阅读的思绪瞬间被打断。
沈青竹眉头猛地蹙起,抬头看向桌面,原本放着口香糖的那个小盒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