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仍在颤抖，但她没有再犹豫。她没有发送消息，也没有拔掉神经接口。电力持续闪烁，屏幕上原本显示的逃生路线逐一熄灭，最终只剩下第三条通往地下管道的路径还在亮着。
她收回手，将缓存中所有的假日志彻底删除。所有能量全部转向支持量子接口，控制台发出低沉的嗡鸣，“孤影”系统开始预热。半透明的数据流浮现在眼前，进度条从0%缓缓上升。
林璇的意识正在加载。
67%。
数据通道逐渐稳定，幽蓝色的身影在虚拟空间中央渐渐成形，像小时候那样冲她微笑。林昭看见妹妹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声音。
突然，病毒来袭。
黑色代码从服务器深处喷涌而出，瞬间缠上林璇的左肩。她的身影开始碎裂，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林昭眼前的画面猛然扭曲，正中央浮现出一行字：“你带她回来……只会让她再死一次。”
这不是系统提示，也不是加密信息。那是模仿林璇的声音，却冰冷得如同机器。
林昭的右手仍搭在神经接口上，她立刻反向调取“孤影”的剩余算力，锁定病毒源头。剧痛骤然袭来，仿佛烧红的铁丝在脑中穿刺。视野边缘泛起红点，耳中充斥着尖锐的杂音。
她咬破舌尖，口中弥漫出血腥味。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不慎划破皮肤，鲜血顺着冷却屏蜿蜒流下。
她在上面画了一个符。
歪歪扭扭，线条凌乱。这是妹妹以前教她的老办法——用血与特定轨迹触发底层防护。这项技术早已过时，无需认证，病毒也无法识别。
符文泛起蓝光，病毒的扩散速度明显减缓。只有0.8秒。
但足够了。
她重新插好神经接口，启动“孤影”终极协议第一阶段——主动打开自己的意识，放病毒进入。
剧痛炸裂。
不是头痛，而是全身神经被撕裂又重组。她跪倒在地，作战服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声。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攥住接口，不敢松开。
但在意识深处，她看见了林璇。
完整的右半身散发着微光，朝她伸出手。耳边响起童年时的笑声，清晰得不像虚假：“姐姐不怕，我在呢。”
这个声音盖过了病毒的低语。
林昭喘息着，额头抵在控制台上，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流入眼睛。她睁不开眼，只能凭触觉操作设备。左手摸索到主控按钮，用力按下。
加载程序重新启动。
进度条停在67%，纹丝不动。病毒仍在攻击，但节奏变慢了。她的意识成了隔离墙，将病毒困于体内，不让它触及林璇。
“孤影”提示：高强度运算第一次使用已激活。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天仅限三次，倒计时已然开始。但她不能停下。
林璇的身影只剩一半，她抬起手，指向自己胸口，轻轻摇头。林昭明白她的意思——别救了，别把自己也赔进去。
可她没动。
她想起妹妹塞给她的芯片，想起纳米手环里的暗号，还有那首只属于她们的歌。这些都不是巧合。每一步都是安排好的，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选择救世界还是留住妹妹。
而是用自己的命，把两件事都扛下来。
电流声骤然增强。控制台忽明忽暗，冷却系统拉响警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神经向上攀爬——那是病毒在适应她的脑波，试图反向控制她。
她抬手，用指甲在手臂上划出三道伤口。疼痛让她稳住心神。她低声说：“你还记得吗？第七区训练室，你说只要我还能疼，就还没输。”
光影微微一颤。
林璇举起右手，掌心向下，做出和她一样的动作——那是她们的秘密手势，意思是“等我”。
数据通道依旧中断。
林昭知道必须做点什么。她闭着眼，凭借记忆打开“孤影”的隐藏指令层。那里有一段未标记的代码，是三年前手术后自动写入的，从未启用。
她输入指令：【Lx-01，权限覆盖，执行模式：共存】。
系统短暂停滞。
随后回复：【确认执行。风险等级：致命。是否继续？】
她点了确认。
刹那间，病毒的流向改变了。不再是单方面进攻，而是来回流动。她的意识与病毒交换信息，同时承受剧烈冲击。林璇的身体慢慢恢复，左侧回来了，但色泽灰暗，仿佛蒙着一层薄雾。
“孤影”提示：高强度运算第二次使用已激活。
林昭吐出一口血，嘴角不断渗出血丝。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碎玻璃。她倚靠着控制台支撑身体，双腿以下已无知觉。
但她还能动。
还能思考。
还能护着她。
林璇走近几步，在她面前停下。这一次，她开口了，声音断续：“姐姐……别再……用了。”
林昭摇头。
“还差一点。”她说，“就能把你完全接进来。”
她伸手触碰那道虚影，指尖穿过光影，却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温度。就像小时候妹妹抱住她那样。
控制台猛然震动。电源第三次波动，比之前更猛烈。备用能源即将耗尽，“孤影”发出最后警告：【高强度运算剩余一次，系统即将强制冷却】。
林昭盯着进度条。
67%。
仍是67%。
她知道不能再等。
她拔出神经接口，随即迅速插回。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启动终极协议第二阶段准备命令，将自己的脑波调整至与林璇同步。
两个意识在数据空间中猛烈碰撞。
病毒趁机猛攻，她太阳穴一阵炸裂，眼前黑了几秒。再度睁眼时，嘴角满是鲜血，右手剧烈抽搐，几乎握不住接口。
但她笑了。
因为林璇完整了。
虽仍有轻微闪烁，但面容清晰可见。那双眼睛望着她，一如儿时般明亮。
“我在了。”林昭说，“你现在安全了。”
林璇点点头，抬起右手，贴在数据屏障的一侧。林昭也将手贴上去，隔着现实与虚拟，她们的手终于合拢在一起。
控制台响起长鸣。
能源耗尽，“孤影”关闭所有功能。林昭身体软倒，靠在椅背上，手指仍紧紧抓着神经接口，未曾松开。
她不能断。
一断，林璇就会消失。
她闭着眼，呼吸微弱，但意识仍停留在量子空间里。她能感觉到妹妹就在身旁。
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战舰也好，导弹也罢，与她无关。
重要的是，她终于把她带回来了。
哪怕只有一半。
哪怕要用命去换。
她听见林璇在唱歌。
不是摇篮曲。
是她们小时候编的那首，只有两个音来回重复，跑调得厉害。
她也哼了一声。
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但数据空间中的光影，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