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穿过林昭神经的瞬间，她的手指仍按在深度接入键上。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意识却被卷入一片急速流动的数据洪流。
“孤影”系统启动了，界面在眼前浮现。然而数据流太过迅猛，文字模糊成片，难以辨认。她试图锁定正确坐标，却发现信号紊乱，真假难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很轻，仿佛从记忆深处传来。
“姐姐。”
林昭顿了一下，没有回应。三年来，她听过太多类似的声音——每一次都是陷阱，每一次都让她动摇。这一次，或许也只是病毒残留，或是沈烬设下的圈套。
她调用“孤影”的剩余算力，在混乱的信息中搜寻异常频率。系统很快捕捉到一段稳定的波段：4.72赫兹——与妹妹纳米手环的频率完全一致。
这不是假的。
这个频率，只有她们知道。
林昭集中精神，让系统反向追踪信号源头。数据逐渐稳定，画面开始成形。
在纷乱的代码中央，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短发，身着白大褂，左手戴着破损的纳米手环。那是林璇十七岁时的模样。
她站在数据空间里，静静望着林昭。
“你能看到我吗？”她问。
林昭依旧沉默。指尖微微颤抖，掌心渗出细汗。她不敢相信，害怕再一次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幻的身影上。
林璇并不着急。她抬起手，像是按下某个按钮。
一段音频缓缓响起。
是摇篮曲的后半段，音质粗糙，夹杂着杂音。那是她们躲在实验舱夹层时录下的。那一夜，林璇发着高烧，林昭抱着她哼了一整晚。录音只留下了最后三十七秒。
林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手套内侧刻着的“L.x”突然发烫，如同灼烧。她闭上眼，不再压抑那些被战斗训练长久封存的情绪。
她在心底轻声说：“我相信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孤影”自动激活了基因密钥。一道蓝光自她脑后接口延伸而出，连接上林璇的意识体。加密日志开始加载，全息影像随之播放。
画面回到三年前。
实验室主控室内，灯光昏暗。林璇独自站在实验台前，面对摄像头，神情平静。
她举起右手，用手语传达信息。
林昭立刻开始解读，“孤影”同步翻译：
【如果失败，用我的基因做抗体。】
【如果成功，用xc-07做诱饵。】
【记住，“破晓”不是结束，是开始。】
林昭瞳孔微缩。她反复回看最后一句的手势，逐帧分析。
“破晓”这个词，手势是食指划过掌心，再向上抬起，如同太阳升起。
她猛然想起陈默最后一次启动“破晓协议”时的动作。他在驾驶舱里卷起袖子，将一块绣着蓝星花的布贴在控制面板上，说出了那句话。
原来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暗号。
那是妹妹留下的指令。
剧烈的头痛袭来，神经系统发出警告。“孤影”提示连接即将超载，建议立即断开。
但她不能停。
她必须知道全部真相。
她强忍剧痛，继续观看后续影像。
画面切换。
林璇走向量子传输舱，输入一串代码。关门之前，她回头望向摄像头，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浅笑。
下一瞬，爆炸发生。
但影像仍在继续。系统记录显示，爆炸前十秒，林璇已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并启动自动备份程序，目标为星际主脑第七分区——量子服务器核心。
她并非被迫进入传输舱。
她是主动舍弃肉身，将自己转化为数据生命。
影像结束。
林璇的意识体依然伫立原地，注视着林昭。
“你一直都知道。”林昭终于开口，声音在数据空间中泛起波动。
林璇点头。
“我不能留在那里。他们要的是我的基因，而不是我这个人。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停止追捕。但如果我‘死了’，他们便会放松警惕，开始复制，开始滥用。”
她顿了顿。
“所以我选择消失。我把基因分成两份，一份藏进xc-07，另一份嵌入‘孤影’。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还活着。所以我设置了多重验证。”
林昭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仍贴在控制台上。血迹早已干涸，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
她忽然想起xc-07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告诉她……我们不后悔。”
原来那不是遗言。
那是妹妹传来的讯息。
林璇看着她，眼神温柔。
“姐姐，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你找到了xc-07，破解了病毒，激活了抗体。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林昭抬头。
“什么？”
林璇抬起手，指向远处奔涌的数据流。
“反向控制程序已经启动。沈烬的舰队正在接收错误指令。但他很快会察觉。你必须在他重置系统前，完成最终覆盖。”
林昭皱眉。
“我没有权限。”
“你有。”林璇说，“你的神经频率与我相同。只要你维持连接，就能通过量子纠缠，直接改写他的控制系统。”
林昭明白了。
这从来不是逃亡。
而是一场早已布局的反击。
从三年前林璇走进实验舱的那一刻起，整个计划便已启动。xc-07是诱饵，抗体是武器，“破晓协议”是最终开关。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
其实，她始终走在妹妹为她铺好的路上。
林昭深吸一口气，调整神经同步率。她将“孤影”设为最高优先级，屏蔽所有外部干扰。
数据流渐渐平稳。
她的意识愈发清晰。
林璇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信号即将中断。
“我要走了。”她说，“这只是备份意识，支撑不了太久。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完。”
林昭伸手想抓住她。
指尖却穿过了光影。
“等等。”她低声说，“还有一件事。”
林璇停下。
“你说‘破晓’不是终点，而是开始。那之后呢？如果一切结束，我们要去哪儿？”
林璇笑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说过想去的地方吗？”
林昭怔住。
她当然记得。
那是她们唯一一次谈论未来。
在基地最底层的通风管里，林璇靠在她肩上说：“等我们自由了，就去边境星球种花。你说想看蓝星花开满山坡的样子。”
林昭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那时她以为那只是梦话。
现在她知道，那是约定。
林璇的身影越来越淡。
“我相信你。”她说，“你能做到。”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散。
数据空间安静了几秒。
林昭独自伫立在流动的代码之中，耳边只剩下系统的低鸣。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然不同。
不再是复仇的眼神。
而是承接使命的眼神。
她打开控制界面，定位沈烬舰队的位置。反向诱导程序已完成98%，剩余部分需手动输入最终指令。
她开始操作。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每按下一个键，脑海就如同被撕裂般剧痛。但她没有停下。
进度条继续推进。
99%。
99.5%。
99.8%。
突然，屏幕跳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外部干扰，目标服务器正在重启防火墙。
沈烬发现了。
林昭加快速度。
最后一行代码出现。
她按下确认键。
系统显示：覆盖指令已发送。
远方，沈烬所在的旗舰主控室，所有屏幕骤然闪出蓝光。驾驶员抱头惨叫，控制系统失灵。炮塔转向己方战舰，护盾频率反转。
第一艘战舰爆炸。
第二艘失控，坠入大气层。
第三艘……
林昭的身体仍坐在逃生舱的主控台前，手指仍按着接口，眼中映着流动的代码。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
说了两个字。
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