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刚触到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手套下陈年的旧伤骤然抽搐,仿佛有电流从皮肉深处窜出,直击神经。她猛地缩手,心跳漏了一拍——耳边轰鸣着战舰外壳被高温等离子体撕裂的尖啸,眼前残存的数据流尚未消散,可“孤影”系统已自动跳转至战术界面。
导航坐标在视野中央闪烁:破晓号正以78度角冲入电离层,姿态失控,护盾能量归零。
她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朝驾驶舱狂奔。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烧灼金属的刺鼻气味。舱门滑开的一瞬,她看见陈默跪在主反应堆前,左手紧攥机械扳手,右臂撑地,身体微微颤抖。他左脸上的伤疤裂开了口子,渗出的液体泛着幽蓝微光,在昏暗中缓缓滑落,像某种沉睡的代码正在苏醒。
林昭立即启动“孤影”扫描。
生命体征窗口弹出,红色警告疯狂跳动:【基因序列稳定性12%】【外源性病毒标记激活】【神经突触传导速率下降63%】
她几步冲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撑不了三分钟。”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
陈默缓缓抬头,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机械般的蓝光,转瞬即逝,又恢复清明。“我知道。”嗓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锈铁,“但引擎卡死了,只能手动拆。”
他试图挣脱,却被她死死按住。
“系统已经锁定你的生物信号。”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再动一下,基因链就会彻底崩解。你不是普通的适格者。”
陈默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抬起左手,将扳手插进接口缝隙,用力一撬。
整艘战舰剧烈震颤,舱壁炸开数道裂缝,紫色火焰如蛇般窜入,警报声此起彼伏,刺穿耳膜。
林昭松开了手,后退半步。她摘下手套,指尖划过食指,鲜血滴入主控台的生物识别槽。虹膜同步开启,调用“孤影”的最高权限之一——用自己的基因密钥覆盖认证协议。
系统挣扎两秒,防火墙终于解锁。
她取出一枚神经芯片,毫不犹豫地插入主控接口。
数据流瞬间涌入。“孤影”高速抓取黑匣子记录、体检档案、基因图谱比对结果……0.3秒后,画面定格在一行小字上:【实验体编号:Lx-09|关联项目:凤凰计划-a阶段人体适配测试】
下方附带一段加密日志摘要:【基因链人为断裂点植入成功,目标具备沈烬病毒样本完全匹配特征,用于远程意识同步实验】
林昭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这时,陈默踉跄着站起身,抹去脸上流淌的蓝血,一步步朝引擎室走去。
“林昭,接管驾驶权。”他说,“我还能修好。”
“孤影”再次弹出预警:【神经系统崩解进程不可逆】【预计存活时间:9分17秒】
她没有拦他,而是从战术背囊中取出一根备用神经导线,一端接入自己太阳穴,另一端连上战舰应急回路。
“这次换我来掩护你。”她说,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
陈默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极短,却似承载千言万语,压住了所有未曾出口的告别。他轻轻点头,抬手推开了通往引擎室的气密门。
林昭坐进主控席,双眼映满跳动的红光。战舰仍在疾速前冲,外壳一片片剥落,舷窗外等离子风暴翻滚如海。她开启共享感知模式,神经导线将她的意识与陈默的生命体征紧紧相连——只要他意识中断,她便能立刻接手操控。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引擎室内传来金属撞击的闷响,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喘息。林昭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控制台边缘——那里贴着一张褪色的全息贴纸,图案是一朵蓝星花。
她怔了一下。
这朵花,曾在妹妹房间的窗台上静静绽放;也曾出现在某次任务简报时,被陈默无意识地画在他笔记的角落,笔迹潦草却执拗。
而现在,它在这里,在这艘濒临毁灭的战舰上,安静地贴着,像一个沉默的信物。
导线另一头的生命信号开始波动:心率飙升,血压骤降,脑电波出现断层式衰减。林昭的手指悬在紧急接管按钮上方,却没有按下。
突然,一声巨响自引擎室炸开,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冷如寒冰。她迅速调出战舰最后一条航行指令,设为自动巡航,目标锁定浮空城外环轨道。燃料不足15%,护盾全毁,但推进器功率回升至82%。
通讯频道里,传来陈默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修复完成……推进器……重新同步。”
林昭没有回应。她凝视着屏幕上那条慢慢趋于平稳的绿色轨迹,听着导线传来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弱,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主控台突然跳出异常信号:战舰底层数据库有个加密文件包正在自动上传,目的地未知。
她迅速追踪来源,发现触发机制与沈烬实验室的病毒协议完全一致。更关键的是,上传权限绑定的,竟是陈默的基因密钥。
她立刻切断外部传输通道,同时启动“孤影”的反向追踪程序。三秒后,定位结果显示:接收端位于E7-429小行星带边缘——正是“新生代”主控实验室的隐藏坐标。
林昭盯着那个坐标,手指缓缓移向神经导线接口。
只要拔掉,她就能彻底掌控战舰,封锁一切数据泄露。
但她停住了。
导线那头,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别……切断……那是……最后的备份。”
“什么备份?”她问,声音低得几乎融进电流杂音里。
“凤凰计划……真正的启动代码。”他喘了口气,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中挤出,“他们删了原始记录,但我把它藏进了自己的基因链里。只有在……快要死的时候,才会自动释放。”
林昭沉默了几秒,缓缓收回了手。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她低声问,像是怕惊扰某种即将消散的存在。
“三年前就知道了。”他说,气息微弱却清晰,“父亲临终前告诉我,我是第一个成功植入断裂基因的人。他们以为我能抵抗病毒侵蚀,其实……我只是比别人多活了一点时间。”
林昭望着控制台上的蓝星花贴纸,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他会把这朵花缝在作战服的袖口内侧。
不是为了纪念谁,而是提醒自己——提醒他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为何而存在。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废墟。
“因为你是唯一能终结这个计划的人。”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而我……是唯一能带你进去的人。”
话音落下,战舰猛然一震,终于冲出了电离层最猛烈的区域。舷窗外,烈焰如潮水般退去,星空重新浮现,寂静而辽远。
前方,浮空城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升起,像一座漂浮的墓碑,静候归人。
林昭伸手,轻轻抚过手腕上的纳米手环。它仍在发烫,频率渐渐与导线传来的脉搏同步,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通讯频道里,陈默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呢喃:“别回头……往前走。”
她点了点头,哪怕他知道她看不见。
下一秒,导线末端的生命信号,骤然跌成一条平直的线。
林昭坐在控制台前,一动不动。神经芯片仍嵌在接口中,战舰平稳滑行于星海之间。她的手慢慢握紧,掌心贴着手环,贴着那道刻痕——那是他曾亲手为她刻下的编号,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
舷窗外,星光无声流淌,照亮她眼中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