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手僵在半空中，机械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死攥住，动弹不得。他死死盯着星图上那片区域——原本猩红如血的标记，此刻正一寸寸褪去颜色，化作一片诡异蠕动的绿色波纹。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第一次失了控制，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自毁协议？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林昭没有回应。她的右手早已悄然收回，义肢上的探针无声缩回接口，指尖轻轻拂过战术手套内侧，抹去最后一丝操作痕迹。左眼深处，一道极淡的蓝光一闪即逝，如同夜风中熄灭的烛火。“孤影”系统在完成最后一次高强度运算后自动休眠，她脑中传来熟悉的灼痛，像是有细针在神经间穿刺。她只是微微蹙眉，呼吸依旧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全息屏幕冷光闪烁，机械女声毫无波澜地播报：“病毒链检测到致命缺陷，启动全域自毁协议。倒计时：17分34秒。感染节点正在逐一清除中。”
沈烬猛地扑向主控台，机械手在终端上飞速敲击，调出底层日志。动作依旧精准，却透出一丝罕见的急躁。三重加密、独立备份、物理隔离——每一层都曾是他亲手铸就的铜墙铁壁，万无一失。可眼前的代码轨迹清晰得刺眼：原始程序已被彻底替换，伪装指令完美嵌入运行流程，连最严苛的校验机制都被蒙骗过去。
“你动了什么？”他低声开口，抬眼望向林昭，目光冷得像冰窖里凝结的霜。
“我只是让程序做了它该做的事。”她语气平静，一字一顿，“一个能摧毁人类意识的病毒，本就不该存在。”
沈烬盯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极轻，却毫无温度，像是从冻土中爬出的幽魂。“你以为……这只是个病毒？”他缓缓站直身体，声音低沉而执拗，“我花了七年建这个系统，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重生。每一个被感染的大脑，都会成为新世界的基石。”
林昭的目光扫过控制台。冷冻系统的状态栏不断跳动，所有培养舱开始进入紧急降温流程。她没说话，只往前迈了一步，视线落在中央监控画面上——一排排培养舱迅速结霜，舱内人影模糊不清，唯有编号清晰可见。其中一个舱体上赫然标注着【Lx-0928】，与妹妹纳米手环上的编码一模一样。
“你在冰封她们。”她说，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寂静。
“我不能让你用你的‘正义’，把她也烧成灰。”沈烬转身，机械手输入一串权限指令。确认键按下的瞬间，整个研究所响起低沉的嗡鸣。三级自毁程序正式启动，金属墙壁缓缓闭合，应急冷却雾从通风口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凝成细密的白霜，弥漫开来。
林昭知道，她只剩不到十八分钟了。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右手悄悄滑向腰侧，准备激活藏在作战服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只要能把冷冻舱的数据传回“破晓号”，哪怕只是一段基因序列，未来仍有希望重建线索。
可就在这时，沈烬忽然开口，声音低了几分：“你说你是她姐姐。”
林昭脚步一顿。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缓缓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等她醒来，第一个记得的，是你，还是我？”
林昭没有回头。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一下下撞击着耳膜。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妹妹小时候总爱躲在她身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基地的夜里，两人挤在同一张床上，哼着跑调的摇篮曲；三年前那场爆炸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姐姐别丢下我”。
她咬紧牙关，将情绪狠狠压下，冷冷道：“她不需要记得你。”
沈烬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将一块透明存储模块插入主控台。屏幕一闪，一段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的林璇睁开眼，目光清澈，唇角微扬，轻声问：“哥哥，今天我能出去走走吗？”
林昭浑身一僵，像是被电流贯穿脊椎。
那不是机器人的反应，那是活生生的眼神，带着期待和温柔。
“她每周都会问一次。”沈烬看着屏幕，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我说不能，她就点点头，然后坐回角落看书。她喜欢看古地球的诗集，最喜欢的句子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林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她认得那本书，那是她们小时候唯一留下的纸质书，边角早就磨破了，页脚卷起，还沾着妹妹不小心洒上的果汁渍。
“你骗不了我。”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微微发颤，“这段影像可以伪造。”
“你可以查。”沈烬指着终端，“源文件带生物共振频谱认证，只有亲缘关系一级匹配才能解锁。试试看，是不是你的频率。”
林昭没动。她知道一旦接入验证，可能会触发反追踪程序。但更清楚的是，如果那真是妹妹残留的意识……她不能错过。
她深吸一口气，左手贴上控制台边缘的神经接口区。“孤影”还未恢复，她只能靠手动验证。数据流涌入脑海，几秒后，屏幕上跳出红色提示：【基因共鸣确认，匹配度98.7%】
她猛地抽回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沈烬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我不是在折磨她。我只是……不想让她再经历那种痛苦。你知道细胞崩解是什么感觉吗？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可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母亲死于基因病，而她，本可以避免这一切。”
林昭终于转过身，直视着他，眼中燃着压抑已久的怒火：“所以你就替她决定什么是幸福？”
“我没有替她决定。”他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定，“我只是给了她一个不会痛的世界。”
警报声突然拉长，尖锐刺耳。倒计时跳转至十二分钟。天花板开始降下防护闸门，通往主通道的出口正在缓缓关闭。林昭迅速扫视四周，寻找最近的撤离路线——只有上方的通风层还开着一条缝隙。
她刚要行动，沈烬却突然抬起机械手，对准主控台旁那个鲜红的按钮。
“如果你现在走，我可以让你带走一份数据备份。”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诚恳，“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再干扰这个系统。”
林昭冷笑，眼中闪过讥讽：“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不信任何人。”他点头，目光坦然，“但你应该信你自己。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救她。而现在，她就在里面。”他指向那一排被冰霜覆盖的培养舱，声音低沉下去，“温度降到零下二百七十度时，所有活性组织都会停止代谢。再晚五分钟，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林昭盯着他，脑子飞快地权衡利弊。如果是陷阱，他早就引爆自毁程序了；但如果这是真的……她必须赌一把。
她迈出一步，伸出手，声音冷静而坚决：“把数据给我。”
沈烬没有立刻回应。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衡量她的决心，又像在确认某种答案。然后，他缓缓拔出存储模块，朝她递了过来。
就在林昭指尖即将触碰到模块的瞬间，地上那只怪物的手臂猛然抽搐，整具躯体剧烈震动起来。幽蓝色的光从颈部裂缝渗出，伴随着低频震动，像是某种信号正在重新连接。
沈烬脸色骤变，迅速收回手，转身输入封锁指令。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但那一瞬的异动已让林昭明白——苏璃的控制尚未彻底失效，远程信号仍在尝试接入。
她不再犹豫，猛地扑向控制台侧面的数据桥接点，将随身携带的防磁卡插进端口。就算拷不走全部信息，她也要截取冷冻舱最初的激活记录。
系统响应迟缓，进度条缓慢爬升：12%……23%……41%……
头顶警报频率突变，倒计时进入九分钟。通风管道喷出的冷却雾越来越浓，视线开始模糊。林昭咬紧牙关，手指稳稳按在传输键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烬站在中央，没有阻止。他望着那一排排被冰霜覆盖的培养舱，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谁诉说：“你们……终于安静了。”
林昭抬起头，正准备撤离，忽然发现主屏幕右下角闪过一行小字：【远程访问请求：来源Id-SULI】【授权等级：最高】【接受？Y\/N】
她的呼吸一滞。
苏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