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主控台的红光仍在闪烁，像一颗濒临崩溃的心脏，刺得人眼底发烫。锁定进度条凝固在87%，纹丝不动，仿佛时间也被这死寂冻结。林昭坐在操作台前，指尖轻轻滑过冰冷的屏幕，调出了“孤影”系统深处封存的一段代码——那是她从黑市军火商手中换来的老程序，曾是专为攻破顶级防御而生的利刃，能一口气撕裂七层防火墙。
但她早已将其中的恶意指令尽数清除，只留下最底层的渗透逻辑。如今，它不再是杀戮的武器，而是她手中的钥匙。
她将沈烬实验室残留的某种频率输入解析器，“孤影”瞬间捕捉到病毒溶剂的共振波段。林昭眯起眼睛，以这个频率为基底，反向生成一串伪装数据包，悄无声息地嵌入程序核心。
曾经用来瓦解护盾的凶器，被她亲手改造成一枚隐形的干扰器。
“准备好了。”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融进警报的余音里。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将所有备用能源接入通讯阵列。他的左手搭在引擎手动杆上，右手紧攥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战舰仍在滑行，已开始切入大气层，机翼边缘摩擦空气发出低沉的嘶鸣，像是巨兽在喘息。
林昭按下执行键。
干扰信号通过量子信道发射而出，三秒后，敌方防御系统的校验模块出现异常反馈。雷达屏幕上，“破晓号”的信号骤然分裂成十七个目标，分布在三百六十度空域，真假难辨。锁定协议因数据冲突，延迟了0.6秒。
就是这一刻！
“脉冲引擎，最低功率启动。”林下令，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
陈默猛地推下操纵杆。战舰如一片落叶般轻巧地滑入大气层边缘，避开了主探测区域。热浪与离子流疯狂冲刷外壳，警报声化作持续不断的蜂鸣。能源仅剩31%，冷却系统开始报警，提示过载。
但他们成功了——第一道防线，穿过去了。
林昭却没有放松分毫。她启动“孤影”的实时环境建模，发现前方空域的电离密度正不断攀升。可这并非自然风暴，她一眼便识破了异常。
屏幕上浮现出一组波动曲线，规律得令人窒息。每隔几毫秒，就有一个频段缺口，精准得如同钟表走针。这些缺口连缀起来，竟形成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隐形通道。
“这不是自然现象。”她说，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锋划过寂静。
陈默瞥了眼导航屏，眉头微蹙：“有人在帮我们？”
“不是帮我们。”林昭摇头，目光锐利如刃，“是引导。这些干扰波有固定源头。”她命令“孤影”逆向推演，同时扫描全频段信号。
十秒后，一个未登记的UhF信号被捕获，坐标指向地表西北方向。数据库显示，那里是三年前被炸毁的基因研究所旧址。更诡异的是，信号来自一座从未上报过的应急通讯塔，每隔四分十三秒，便会发出一次加密的“心跳包”。
林昭放大波形图，瞳孔骤然一缩——
那心跳包的节奏，竟与妹妹小时候常听的那首摇篮曲，完全吻合！第三、第七、第十一个脉冲间隔，分毫不差。
这不是巧合。
这是线索，是召唤，也可能是陷阱。
可她必须去。
“调整航向，沿着风暴通道走。”她下令，语气坚定如铁。
陈默切换至手动操控，双手稳稳握住操纵杆，任凭战舰剧烈震颤。他左脸上的伤疤随肌肉紧绷微微抽动，但动作依旧精准无比，每一次微调都卡在电离波峰的间隙，未激起一丝额外波动。
与此同时，林昭让“孤影”深度接入星网残余日志，搜寻这片区域的能量记录。系统迅速筛选出最近七十二小时内的异常数据——每天凌晨三点整，那座通讯塔都会接收一次短暂的高能反应，持续时间恰好四分十三秒。
和冷藏舱自动重启的周期，完全一致。
地下设施……还在运行。
活体实验……还在继续。
她立刻更新作战地图，放弃原定撤离路线，改为沿风暴带隐蔽降落。最终，战舰缓缓降落在距离通讯塔二十公里外的一片废弃工业区。机身被厚厚的辐射尘掩埋，外部传感器显示，热信号已被成功遮蔽。
林昭站起身，逐一检查身上的装备。十二个武器隐槽全部正常运作。她低头看了眼手套内侧刻下的那道浅痕，指尖轻轻抚过，像是触碰一段无法言说的记忆。
她拔下终端存储模块，插入腰间的接口。
“我要下去。”她说。
陈默点头，转身走向能源区：“我会保持最低功率，屏蔽所有对外信号。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触发紧急召回。”
“不。”林昭摇头，声音平静却不容反驳，“如果我触发召回，你就立刻离开。别等我。”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陈默猛然回头，声音里透出压抑的怒意。
“这是命令。”她的目光直视前方，语气沉稳如山，“你留下，只会成为他们的突破口。如果我失败了，至少还有人能把真相带出去。”
陈默僵立数秒，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与某种情绪搏斗。良久，他从袖口取出一枚小小的芯片，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这是最后一段摇篮曲录音……我没删。”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如果你见到她……替我放给她听。”
林昭看着那枚芯片，沉默片刻，终是一言未发，转身走向气闸门。
舱门开启的刹那，一股混杂着金属锈味与臭氧的风灌了进来。外面的天是灰黄的，云层翻滚如沸水，风沙拍打在作战服上，噼啪作响。
她踏上地面，脚步坚定，每一步都避开松软的辐射尘，踩在结实的混凝土残骸上。眼前是一片倒塌的厂房，扭曲的铁架如同巨兽的骨架，在废墟中沉默矗立。
“孤影”在她视野中投出绿色光点，标记着通讯塔的位置。她按计划前行，途经一根断裂的输电塔时，注意到地上散落着几块烧焦的电路板。
其中一块上，印着熟悉的编号：SG-JY-0311。
沈烬的私人实验室代号。
她蹲下身，拨开碎屑。电路板背面有一道划痕，像是人为刻下的符号。她将其录入“孤影”比对，系统提示：该符号与《神曲·地狱篇》第十七章某句诗的首字母形态一致。
那是机械义肢上才有的蚀刻。
不是偶然，是标记。
是路标，也是挑战。
她收起电路板，继续前进。
远处，一根孤零零的金属塔矗立于废墟之间。塔身覆盖抗腐蚀涂层，顶端天线缓缓旋转，发出极轻微的嗡鸣。那是应急通讯塔，也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仍在运转的存在。
当林昭接近五百米时，“孤影”突然弹出红色警告：塔底周围存在低频电磁场，环形分布，疑似隐藏监控节点。
她立即停下，伏低身体，躲进一面倒塌的墙体之后。
戴上战术目镜，她一帧一帧扫描塔身。摄像头、红外感应、声波探测……所有常规设备均被关闭或伪装成损坏状态。但在塔基右侧，一块不起眼的金属板后，检测到微弱的数据传输信号。
那里，是入口。
她掏出干扰器，设定为短距脉冲模式。只要激活，三秒内便可瘫痪局部监控。但她不敢贸然行动——塔里是否有人？是否有备用警报？
必须一击即中。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干扰器。五米、四米、三米……
就在她即将进入最佳距离时，塔顶的天线忽然停转。
一道蓝光射出，横扫地面。
林昭迅速翻滚至墙后，背部重重撞上碎石堆，肋骨传来一阵钝痛。她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蓝光来回扫了三次，才恢复原状。
她低头看向掌心——干扰器外壳因过度用力裂开一道细缝，电流渗出，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灼痕。她重新调整握法，确保下一击万无一失。
绕至塔的背风面，她发现一条狭窄的检修通道，入口被锈死的铁栅栏封锁。她取出微型切割器，贴在锁扣上。
三分钟后，栅栏无声开启。
通道内漆黑潮湿，空气冰冷刺骨。她打开战术灯，光束照亮斑驳的墙面，映出一行字——
“她们都在下面等着你。”
字迹很新，墨迹尚未干透，仿佛刚刚写下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