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护服的密封锁扣在通道尽头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最后一道气密门缓缓开启。林昭迈出一步,头盔显示屏上刺目的红光不断闪烁——辐射值早已突破警戒线。右臂接缝处渗出的血迹正悄然晕开,在银白色的防护材料上洇成一片暗红,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左眼的扫描器自动启动,视野中迅速勾勒出前方走廊的三维结构图:b区主控室,距离三百一十七米。可途中三处严重塌方,墙体扭曲、钢筋裸露,根本无法通行。
她咬紧牙关,从腰间抽出脉冲手枪,瞄准左侧通风管道射出一发震荡弹。低功率爆炸震得金属板剧烈颤抖,扭曲变形后裂开一道狭口,刚好容一人通过。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手套内侧那个磨损已久的缩写字母被锋利边缘划破,手背随之割开一道细长伤口,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滑下。她没看一眼,只是用左手撑住冰冷的管壁,匍匐向前。
穿过第二道障碍时,扫描器忽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数据流——来自主控室终端,断断续续,却真实存在。
加密协议是“凤凰计划”早期版本,而更令她心头一震的是,生物密钥系统竟仍在运行。
终于抵达主控室门前。识别面板泛着冷红的光,拒绝响应任何指令。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摘下手套,将手掌贴上感应区。血液中的基因片段被读取,系统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那句久违的提示音:“验证通过。”
门开了。
尘埃随气流翻腾而起,昏暗的空间里,一台全息投影仪竟在断电三十年后重新启动。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姐姐……如果你看到这个,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声音是七岁那年的林璇,清脆如铃,平静得近乎残忍,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林昭的心脏。她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让扫描器默默记录影像的波频变化。
画面跳动几下,日志开始播放。
林璇穿着小小的实验服,站在培养舱前,指尖轻点屏幕上的基因链图谱:“第十九次优化失败了,病毒样本出现逆向突变。”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它不是在修复缺陷……是在吞噬情感中枢。一旦激活,宿主会失去共情能力,只剩下绝对理性。”
镜头一转,控制台前的研究员们激烈争执。有人拍桌怒吼要终止项目,也有人坚持推进。林璇转身面对摄像头,眼神坚定得不像个孩子:“我申请启动隔离协议,但权限被驳回。如果这段日志你能看到……说明我已经……没办法亲自告诉你了。”
画面骤然卡住,数据流中断。林昭眉心猛地一刺,仿佛有细针在脑中游走。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孤影”系统正在尝试入侵。
她闭上眼睛,默念冷却指令,切换至低频解析模式,逐帧修复残缺的日志。
影像恢复。
林璇低头输入一段代码,语气轻柔:“我在主服务器埋了个反向编码程序,只要用我们小时候的摇篮曲节拍当密钥,就能触发它。”她抬眼望向镜头,像是在凝视未来的自己,“别相信记忆,也别相信系统。真相不在数据库里,在你记不起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背景中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频率。若非“孤影”放大还原,几乎无法察觉——那是脑波信号,带着苏璃特有的波动特征。
林昭猛然睁眼,扫描器立刻锁定信号源:并非来自日志本身,而是隐藏在数据层深处的一个监听程序!她迅速切断所有外部传输端口,防止信息外泄。
就在此时,头盔警报再次尖锐响起:氧气剩余26%,辐射值爆表,建筑结构开始共振,随时可能坍塌。
但她没有退。
日志还未播完。
她快步走向主控台,伸手欲提取存储核心。指尖刚触到接口,投影突然扭曲。林璇的身影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苏璃。
她站在控制台后,黑发挽成发髻,领口别着一枚银莲花胸针,冷光流转。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哄睡孩童:“你以为你找到真相了?其实,你只是走进了我为你准备的回放室。”
林昭后退半步,右手已紧紧握住了脉冲手枪,指节发白。
“三年前,你封锁逃生通道,不是为了任务。”苏璃缓缓开口,目光穿透投影,“是因为害怕。你怕她变成你无法理解的样子,所以干脆让她消失。”
“闭嘴!”林昭低吼,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多年的痛楚。
“可她没死。”苏璃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比你想象中更早觉醒。而你……一直活在自己编造的记忆里。”
投影忽明忽暗,地面剧烈震动。林昭迅速扫视四周,确认这只是预录程序,并非实时连接。信号源来自服务器阵列顶端的微型投影器,已与建筑自毁机制联动。
她转身就跑。
身后轰然巨响,主控室中央地板炸裂,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滚烫的热浪从地下喷涌而出。她跃过第一条断口,落地时右腿旧伤受压,膝盖一软,整个人几乎跪倒,但她咬牙撑住,继续狂奔。
通风管道已被碎石彻底堵死,她改走右侧应急通道。头顶的照明灯接连炸裂,火光映照出墙上残留的实验编号:Lx-0928。
她认得这个编号。
那是妹妹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时戴的身份牌。
通道尽头是气闸区,通往外部对接舱。她用力扳动手动解锁杆,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锈蚀的机械在挣扎中缓缓松动。门终于裂开一条缝隙,强风瞬间灌入,吹得防护服猎猎作响。
她正要钻出,扫描器突然发出急促警报——服务器顶端的投影器仍在运行!传输内容不再是影像,而是一串不断更新的坐标。
她怔住。
那串坐标……竟然与陈默战舰当前的轨道高度完全吻合!
她立刻调出通讯加密模块,准备发送警告。可就在按下传输键的瞬间,头盔警报再响:右臂伤口因高辐射急剧恶化,神经失控,手指猛地抽搐。
脉冲手枪脱手滑落,砸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低头看去,枪管朝下,保险不知何时已松开。她伸手去捡,指尖距握柄仅差两厘米,整条通道猛然震颤!
天花板崩塌,一块合金板轰然砸落,碎片四溅,划破头盔面罩——视野右上角,一道细小的裂痕悄然蔓延。
她不再碰枪。
转而将数据模块插入腰侧接口,强制拷贝最后接收到的坐标流。进度条缓慢爬升:17%……23%……38%……
头顶裂缝不断扩大,火星与灰尘簌簌落下。她靠墙站着,左手撑住身体,右手死死按在数据模块上。扫描器显示,出口只剩四十米,但前方三分之一的通道已沉入地下断层。
她快速计算跳跃角度与落点承重,准备强行突围。
就在这时——
通讯频道突然接通。
“林昭。”是陈默的声音,低沉而稳,“你还活着吗?”
她没有立刻回应。模块拷贝进度61%,不能中断。
“回答我。”他的语气加重,透着一丝焦灼。
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夹杂着电流杂音:“别靠近观测站。它在给你发假坐标。”
“我知道。”他说,“但我已经进来了。”
她猛地抬头。
舷窗外,破晓号的轮廓正从尘埃带中浮现,引擎未熄,姿态诡异。它没有保持安全距离,而是直接切入观测站引力范围,正朝着对接舱逼近。
“你疯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混着愤怒与惊惧。
“你说过,只有我能帮你完成这件事。”他平静地说,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她心里,“现在,轮到我来接你。”
数据模块“滴”了一声,拷贝完成。
林昭拔出设备,塞进防护服内袋。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崩塌的主控室——火焰已吞噬大半空间,苏璃的投影仍在循环播放,嘴唇一张一合,说着无声的话。
她转身,冲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