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微澜站在土台边缘,风吹得战袍翻飞。
“你说他们现在慌不慌?”谢云峥低声问。
她没回头,只轻轻开口:“慌的人不会轻举妄动。可乱的人,会贪功。”
他皱眉:“你是想让他们打进来?”
“不是想。”她转过身,目光扫过远处敌营,“是请他们进来。”
春棠这时快步走来,手里拿着调度册子:“各部已清点完毕,伤亡三百七十二人,还能战的有两千六百人。”
“够了。”沈微澜点头,“传令下去——前军撤出高地,退守谷口二线阵地。”
夏蝉立刻上前:“真要后撤?将士们刚拿下地盘,这会儿退,士气怕是要跌。”
“就是要他们觉得我们撑不住了。”沈微澜看着她,“你带影卫今晚撤得干脆些,火把多留几支,哨塔烧两座,演得像点。”
夏蝉嘴角一扬:“明白。让敌人以为我们连夜逃命,连旗都顾不上收。”
秋蘅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陶罐:“我调了些迷音散,撒在坡下沟里,风一起,像有人在哭喊。”
“好。”沈微澜颔首,“伤兵的呻吟也得听着像溃败。”
冬珞一直站在舆图前,这时抬眼:“我已经让人放出消息——说你昨夜中箭,昏迷未醒,联军群龙无首。”
沈微澜笑了下:“那我这个‘重伤主将’,最好别出现在前线。”
谢云峥盯着她:“你要藏起来?”
“我不藏。”她望向山谷,“但我得让他们看不见我。”
春棠忽然道:“粮车呢?要不要真扔几辆?”
“扔。”沈微澜说得干脆,“但得是空车。装满的那几辆,今夜悄悄绕到后山去。等他们抢破头的时候,咱们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胃口。”
夏蝉挑眉道:“这一招虚虚实实,能让他们纠结好一阵。”
众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鼓声。敌营方向升起几股黑烟,像是试探性进攻。
“他们在试我们。”冬珞低声道,“看我们是不是真弱了。”
沈微澜不动声色:“那就让他们试试。左翼放两个小队出去接一下,打不过就跑。”
“跑太快也不像话。”谢云峥接过话,“得让他们追得着,吃不到。”
“对。”她终于看向他,“你带骑兵在后山待命,别露头。等我信号。”
“什么信号?”
“我站上了望塔那一刻,就是开始。”
晨光渐强,营地开始忙碌。士兵们搬着箱子往回撤,旗帜卷起,马蹄踏起尘土。一切看起来仓促而混乱。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一辆车的路线、每一支队伍的节奏,都在暗令掌控之中。
午时三刻,敌军探子果然回报:联军主力撤离,仅剩残部守谷口,主将重伤不起。
敌将大喜,当即下令全军压上,誓要一举击溃。
傍晚,山谷外传来轰隆脚步声。敌军前锋已至谷口,中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涌入狭道。
沈微澜登上了了望塔。
她一身玄甲,手扶栏杆,目光沉静。冬珞立于身侧,低声报数:“前锋入谷,三百步……中军过半,二百步……主力尽数进入陷坑区。”
她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战旗。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沙石与躁动的气息。
“再等等。”冬珞提醒。
下面,敌军已经走得更深。两侧山崖静得可怕,仿佛连鸟都不曾飞过。
“就是现在。”她猛然挥旗。
刹那间,两侧山崖滚木礌石齐落,轰然砸下。前后谷口瞬间被封死,敌军被困在狭道中央。
紧接着,秋蘅点燃烟信,白雾腾起,随风弥漫。敌军弓手睁不开眼,阵型大乱。
夏蝉率精锐从侧崖突下,软剑出鞘,如流萤穿林,直取敌将首级。她一脚踹翻鼓架,敌军指挥顿时中断。
谢云峥骑兵自后山杀出,铁蹄踏地,如雷贯耳。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侧翼已被撕开。
“杀!”沈微澜一声令下,伏兵四起。
箭雨从高处倾泻而下,火油桶被点燃抛入人群。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
敌军想退,退路已断;想冲,正面是礌石;想组织反击,将领已被夏蝉斩于马下。
不到半个时辰,敌军已成溃势。
春棠站在调度台前,看着战场局势图,轻声道:“左翼放个缺口,让他们逃几个出去。”
副将迟疑:“真放?”
“放。”她淡淡道,“让他们把‘联军设伏、全军覆没’的消息带回去。比杀了他们更有用。”
沈微澜仍立于高塔,战旗未收。
她看见谢云峥策马穿过烟尘,抬头望来。两人隔空对视,他微微颔首。
她这才缓缓走下塔梯。
落地时,夏蝉迎上来,肩上有道新伤,血渗了出来。
“没事吧?”沈微澜问。
“皮肉伤。”她咧嘴一笑,“倒是你,站那么高,不怕被箭射中?”
“怕就不该上去。”她接过秋蘅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这场仗,赢在他们以为我们输了。”
秋蘅蹲在地上检查缴获的兵器:“这些刀柄上的刻痕,和上次毒雾案的一样。还是那批人。”
“那就没错了。”沈微澜眼神一冷,“他们敢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春棠走来汇报:“此役歼敌近两千,俘获器械五百余件,粮草三十余车。我方伤亡不足四百。”
“好。”沈微澜点头,“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把能用的东西全带走,剩下的——一把火烧干净。”
将士们开始欢呼,声音震得山谷回响。
一个年轻士兵跑过来,激动得脸通红:“将军!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沈微澜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今天不是结束。是开始。”
她转身走向营地中央,那里已搭起临时医帐。秋蘅带着弟子们正在救治伤员。
谢云峥牵马走来,站在她身旁:“接下来怎么打?”
“你说呢?”她侧头看他。
“他们吃了这么大亏,一定会报复。”他声音低沉,“可能更狠。”
“那就让他们来。”她望着远处山谷,“我等着。”
这时,冬珞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块布条:“刚才抓到一个想溜的传令兵,身上搜出这个。”
沈微澜接过一看,是敌军内部联络的暗记。
“不是普通士兵。”冬珞道,“他是往北边送信的。”
“北边?”谢云峥皱眉,“那是边境线。”
沈微澜指尖摩挲着布条边缘,忽然冷笑:“他们还有后手。”
“要不要追?”夏蝉提剑上前。
“不急。”她把布条收进袖中,“让他们传消息。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盯着我们。”
谢云峥看着她:“你不怕打草惊蛇?”
“怕就不该布这个局。”她抬眼,“蛇早就出来了,只是还没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