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云海惊雷
玄天宗三十六峰之上，云海翻腾如怒涛。
这片终年不散的灵云大阵，是开派祖师以无上法力凝聚而成，既是护山大阵的根基，也是宗门气象的象征。平日里，云海呈现出柔和的乳白色，如轻纱般笼罩诸峰，灵气氤氲。但今日，这片云海却诡异地泛起了暗红色泽，如同被鲜血浸染，翻滚间发出闷雷般的低吼。
不对劲......
寒魄峰顶，洛云归立于悬崖边缘，玄色衣袍在腥风中猎猎作响。她仰头望向愈发暗沉的云海，冰晶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自三日前从沈沧澜的心魔幻境中归来，她便一直有种隐约的预感——某种远超预期的变故即将发生。
此刻，这种预感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轰隆隆——
云海深处，一道血色雷霆毫无征兆地炸开！猩红的电光如同撕裂天穹的伤口，瞬间照亮了整个玄天宗！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血色雷霆在云层中疯狂游走，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幕的恐怖电网！
护山大阵，启！
各峰长老的厉喝声此起彼伏。三十六峰同时亮起璀璨灵光，在半空中交织成巨大的金色光罩。然而，当那些血色雷霆劈在光罩上时，号称能抵御元婴巅峰全力一击的护山大阵，竟然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
噗——！
主持阵眼的几位长老同时喷出鲜血，面色惨白如纸。他们惊恐地发现，那些血色雷霆中蕴含着某种超越修真界认知的诡异力量，不仅能腐蚀灵力，更能直接侵蚀神魂！
所有弟子立刻撤回洞府！不得外出！
命令通过传音符迅速传遍各峰。一时间，无数剑光如流星般从云海各处飞射向各自山峰，场面混乱而仓皇。
洛云归却没有动。
她依旧立于崖边，目光死死锁定云海最深处那团正在急剧扩大的血色漩涡。漩涡中心，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正在凝聚，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降临。
终于来了么......
她轻声自语，右手缓缓按在腰间的霜凝剑柄上。剑鞘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似乎在回应主人的战意。
就在这时——
师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云归眉头微蹙，回头看去，只见沈沧澜踉踉跄跄地奔来，脸色苍白如纸，胸口那朵火焰莲花印记正散发着妖异的暗金光芒，似乎与云海中的血色雷霆产生了某种共鸣。
回去。
洛云归的声音冷若冰霜。
沈沧澜罕见地违抗了师命，固执地站在她身侧，弟子感应到了......那东西是冲我来的！
话音刚落，云海中的血色漩涡猛然扩张到极限！一道直径超过百丈的巨型雷霆轰然劈下，直接命中寒魄峰顶！整座山峰剧烈震颤，山石崩裂，积雪消融！
在这毁天灭地的雷光中，一块通体血红的巨大石碑缓缓显现——
天碑！
碑身高逾千丈，表面布满扭曲的暗金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蠕动不息。碑顶雕刻着一个狰狞的兽首，双目处燃烧着两团实质化的血色火焰。碑身正中，四个大字散发着令人神魂战栗的威压：
【烬灭天刑】
轰——
天碑落地的瞬间，一道血色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所过之处，山石化为齑粉，草木尽成灰烬！寒魄峰护山阵法连一息都没撑住就彻底崩溃，峰顶建筑如同纸糊般被掀飞！
洛云归在冲击波袭来的刹那，一把抓住沈沧澜的肩膀，身形暴退百丈。同时霜凝剑出鞘，一道冰蓝剑幕横亘在前，堪堪挡住最猛烈的第一波冲击。
噗——
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余波震得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沈沧澜更惨，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若非洛云归及时护住，恐怕当场就会重伤昏迷。
师......师尊......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那块遮天蔽日的血色天碑，瞳孔剧烈收缩，那是什么......
洛云归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天碑底部——那里，一个身穿紫金袈裟的枯瘦身影正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老僧。
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皱纹纵横如同干裂的土地，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眼白完全被血色充斥，瞳孔则是两点刺目的金芒。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由骷髅头骨制成的念珠，每个骷髅的眉心都镶嵌着一枚血色晶石，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一只覆盖着紫金色鳞片的利爪，爪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阿弥陀佛......
老僧双手合十，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诡异地传遍了整个玄天宗。
老衲血佛寺首座，摩罗珈，奉烬灭尊主法旨，前来接引归位。
他的目光越过洛云归，直接落在沈沧澜身上，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狂热。
圣子？沈沧澜强忍头痛，咬牙问道，你认错人了！我是玄天宗弟子，与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毫无瓜葛！
呵呵呵......摩罗珈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孩子，你胸前的圣莲印不会说谎。那是烬灭尊主的标记，唯有我佛门圣子才能承载。
他抬起那只狰狞的右爪，指向沈沧澜心口：你体内的烬灭之种已经觉醒，何必再自欺欺人？跟老衲回去，接受尊主的洗礼，你将成为新的，统御万界信徒！
放屁！
沈沧澜怒喝一声，暗金火焰从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柄火焰长剑直指老僧：滚出玄天宗！否则——
否则如何？摩罗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连的亿万分之一都未炼化，也敢对老衲出手？
他轻轻一拂袖，一股无形巨力轰然爆发，沈沧澜的火焰长剑瞬间溃散，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飞出去！
放肆！
洛云归冷喝一声，霜凝剑横扫，一道百丈冰蓝剑气撕裂长空，直斩摩罗珈咽喉！老僧面色微变，紫金利爪匆忙格挡——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摩罗珈连退三步，爪尖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脸上首次露出凝重之色。
好一个玄天冰魄......他甩了甩爪子，冰屑纷飞，难怪能压制圣子的血脉觉醒。不过，就凭你一人，也想阻挡天碑降临？
随着他的话语，血色天碑上的纹路突然疯狂蠕动，无数暗金色的液体从碑顶兽首口中喷涌而出，落地后化作一个个身披血色僧袍的怪人！这些个个面容扭曲，有的长着獠牙，有的生着鳞片，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最弱的也有金丹修为！
血佛寺三千血罗汉，恭迎圣子归位！
摩罗珈高声宣布，声音如同闷雷滚滚。三千血僧同时跪拜，声浪震得山摇地动！
痴心妄想。
洛云归的声音不大，却如极地寒风刮过，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她一步踏出，玄色身影瞬息出现在摩罗珈面前，霜凝剑直刺老僧眉心！
这一剑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极致冰寒的剑意，剑锋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冻结裂痕！
摩罗珈怪叫一声，紫金利爪仓促迎击，同时口中喷出一股血雾。血雾遇剑即凝，化作无数细小的血色冰晶，试图阻滞剑势。然而洛云归的剑锋毫无停滞，直接贯穿血雾，刺入老僧眉心！
噗嗤！
剑尖入肉三寸，却再难前进——摩罗珈的额头突然浮现出一朵血色莲花，硬生生挡住了这必杀一剑！
嘿嘿......老僧狞笑着，嘴角溢出黑血，老衲有圣莲护体，你杀不了我！
他猛地张口，一道血箭直射洛云归面门！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洛云归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冰蓝屏障瞬间成型。血箭击中屏障，发出的腐蚀声，却未能突破。
两人僵持之际，三千血罗汉已经咆哮着冲向各峰！玄天宗留守的长老和弟子们仓促迎战，一时间剑光纵横，法术轰鸣，整个云海变成了惨烈的战场！
师尊！我来助你！
沈沧澜强忍体内沸腾的血脉，暗金火焰再次凝聚，化作一柄长刀斩向摩罗珈后心！老僧头也不回，反手一爪拍出，紫金爪影迎风暴涨，瞬间击溃火焰长刀，余势不减地轰在沈沧澜胸口！
沈沧澜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上，口中鲜血狂喷。胸前的火焰莲花印记疯狂闪烁，似乎在挣扎着要释放更多力量，却又被某种无形的枷锁束缚。
圣子何必反抗？摩罗珈一边与洛云归缠斗，一边高声蛊惑，释放你的本性，接受烬灭之血的洗礼，你将获得无上力量！
闭嘴！
洛云归剑势陡然一变，霜凝剑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冰晶符文，每一剑挥出都带起一道冻结空间的寒流！摩罗珈顿时压力倍增，紫金利爪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血色天碑上的兽首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咆哮，两道血焰从眼中喷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道血幕！血幕中，一个模糊的巨大人影缓缓浮现——
那人影高坐于白骨王座之上，头戴火焰冠冕，身披暗金袈裟，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眼睛，透过无尽时空，直视沈沧澜！
醒来吧，我的孩子......
低沉的声音直接在沈沧澜脑海中响起，如同万钧重锤砸在神魂之上！他抱头惨叫，七窍中暗金火焰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胸前的莲花印记瞬间变得滚烫，仿佛要烙进骨髓！
不......不要......
沈沧澜痛苦地蜷缩在地，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力量正在冲破枷锁！他的皮肤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鳞片，指甲变长变尖，背后甚至隐约有骨刺要破体而出！
沧澜！
洛云归第一次喊出了徒弟的名字，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急切。她一剑逼退摩罗珈，身形闪烁到沈沧澜身旁，一掌按在他后心，冰寒灵力疯狂灌入！
守住本心！不要被血脉控制！
刺骨的寒意暂时压制了沸腾的烬灭之血，沈沧澜眼中的金色褪去少许，恢复了一丝清明。
师尊......他艰难地抓住洛云归的衣袖，我......控制不住......
看着我。洛云归单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记住你是谁。
她的眼睛，那双永远冰冷的眸子，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沈沧澜从未见过的情绪——是担忧？是不舍？还是......决绝？
师......尊......
沈沧澜的声音哽咽了。他从未见过师尊这样的眼神，仿佛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闭眼。
洛云归突然说道，声音轻柔得不像她。沈沧澜下意识地服从，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感到一个冰冷的触感贴在额头——是师尊的唇。
一触即分。
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沈沧澜如遭雷击！师尊......亲了他？这怎么可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之力从眉心灌入，瞬间流遍全身！这股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精纯、强大，带着洛云归独有的气息，如同九天玄冰直接注入血脉！
啊——！！！
沈沧澜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暗金火焰与冰寒之力在体内疯狂交锋，每一寸血肉都如同被千万根冰针穿刺！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这股寒力正在向心脏位置汇聚，那里，正是烬灭之种的所在！
师尊......不要......他惊恐地睁开眼，看到洛云归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瞬间明白了什么，您在燃烧本源？！住手！这样您会——
安静。
洛云归的声音已经虚弱了许多，但依然不容置疑。她的另一只手依然持剑，剑锋所指，方圆百丈化作绝对冰域，将摩罗珈和扑来的血罗汉们暂时阻隔在外。
这是我最后能教你的......她轻声道，如何封印烬灭之种
随着她的话语，沈沧澜感到心脏处的灼热感正在被一点点冻结。那种感觉痛苦至极，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解脱。他眼睁睁看着师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弱，而自己体内的暗金火焰却在逐渐平息。
不......师尊......停下......
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洛云归牢牢按住。
记住这一刻的感觉。洛云归的声音越来越轻，日后若再失控，就如此运转《玄天冰魄诀》......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正在一点点化作冰晶消散。沈沧澜惊恐地发现，师尊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不！不要！师尊！求您停下！我宁愿被烬灭之血吞噬也不要您——
傻孩子......
洛云归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是沈沧澜第一次见到师尊笑。
我答应过......护你周全......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芒！光芒中，无数冰晶符文飞舞旋转，最终凝聚成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冲天际！
轰——！！！
光柱与血色天碑轰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天碑剧烈摇晃，表面出现无数裂痕，碑顶兽首发出痛苦的嘶吼！摩罗珈和三千血罗汉同时惨叫，身上燃起冰蓝色的火焰，一个个化为冰雕！
不！！！
血幕中的巨大人影发出愤怒的咆哮，暗金火焰疯狂涌动，却无法阻止天碑的崩溃！
当光芒散去时，血色天碑已经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石坠落。摩罗珈和血罗汉们尽数化为冰渣，随风飘散。而洛云归......
师尊？师尊！
沈沧澜踉跄着爬起，四处寻找那道玄黑身影，却只看到一地冰晶。他颤抖着捧起一捧晶莹的碎片，那是师尊的霜凝剑所化，剑柄上，那枚冰蓝色的剑穗依然完好，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不......这不可能......
沈沧澜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胸口的火焰莲花印记已经变成了冰蓝色，再没有一丝灼热。师尊用生命为代价，将烬灭之种彻底封印。
代价是......她自己。
师......尊......
他紧紧攥着那枚剑穗，如同攥着最后一丝希望。暗金色的眼眸中，一滴泪水滚落，在半空中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