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寂静再次被打破,这一次,进来的衙役目标明确,直接打开了牢门,示意杜若出来。
“你们要带她去哪?”
冯田立刻站起身,挡在杜若身前,声音紧绷。
他身上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此刻看到杜若要被单独带走,屈辱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甚至生出一丝悔意。
或许,当初要是一直留在那与世隔绝的河谷,虽然清苦,却绝无眼前这等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危局。
杜若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
“别冲动,冷静点。她暂时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语气平静,因为她明白,此刻的局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硬抗绝非良策。
冯田死死攥紧拳头,骨节都泛白,眼睁睁看着杜若被衙役带出牢房。
他懊恼地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丝毫无法缓解心中的焦灼与担忧。
杜若跟着衙役,再次走上通往地面的石阶。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苍穹湛蓝,几缕薄云飘过。
她想起了黄雀,自从他们进城那日飞走后,就再没出现。
它去了哪里?会不会遇到危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襄阳城,它能否找到他们?
正忧心间,一个灰色的影子如同利箭般从远处掠过高空。
盘旋了一圈,似乎在确认方位,然后猛地朝着府衙方向俯冲下来!正是黄雀!
它显然已经看到了被押解的杜若,以及她身边那些穿着官服的人。
动物本能让它察觉到杜若处境不妙,它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唳叫,双翅收拢,做出攻击的姿态,就要朝着押解杜若的衙役冲下来。
杜若心中一惊,黄雀虽猛,但面对手持兵刃的官差,绝无胜算,反而会白白送命。
她立刻仰起头,对着天空,对黄雀发出了指令,同时用力摇了摇头,制止它。
黄雀俯冲到一半,硬生生刹住了势头。
它盘旋在低空,发出一连串焦躁不安的鸣叫,眼睛紧紧盯着杜若,似乎在确认她的安全。
“没事,我没事。”杜若大声地安抚它,又轻轻摆了摆手。
黄雀明白了,它不再试图攻击,但也没有飞远,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杜若,在低空盘旋。
直到看见杜若被押进通判府,它才一个振翅,落在了宅院最高处的屋脊上。
收敛了羽翼,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
杜若被带入一间布置雅致、熏着淡香的房间。
谢灵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伺候着梳头。
铜镜里映出她妆容精致的脸,今日的打扮似乎格外隆重,发髻上已插了好几支金钗玉簪,流光溢彩。
见到杜若进来,谢灵从镜中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
她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仆妇。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杜若也不客气,目光扫过房间,见靠窗的茶几上放着茶水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她径直走过去,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一饮而尽,缓解了喉咙的干渴,然后拿起盘中的点心吃了几块。
她又找了一块看起来干净的白绸帕子,将剩下的大部分点心仔细包好,揣入怀中,准备带给冯田。
谢灵透过镜子,冷眼看着杜若这一系列自顾自的动作,直到她忙活完了,才缓缓转过身,正面看着她,开口道:
“我要你帮我把襄阳知府杀了。”
杜若正准备继续拿点心的手顿在了半空,她猛地抬眼,看向谢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谢灵会提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要求。
谢灵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继续说道:
“徐志武说,跟着你的那个男人,有一身好本领。”
“当初能带着你从断云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跑,这些年又能带着你在乱世里活下来,想必是真的。”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今晚吃什么,而不是一条人命。
杜若放下点心,断然拒绝:
“不可能!我们不会替你杀人!”
谢灵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杜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杜若,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她指了指窗外,那是牢狱的方向:
“冯田的命,你们的自由,都在我一念之间。”
她走到书桌旁,毫不避讳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大剌剌地递到杜若面前:
“看看吧。”
杜若迟疑了一下,接过信展开。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遒劲有力,落款是“宁国公”。
正是谢灵的外祖父,新皇登基后他因从龙之功从永安侯变成了宁国公。
信中的内容让杜若的心沉到了谷底。
信上明确要求谢灵,设法除掉现任的襄阳知府以及同知。
并承诺事后会扶持徐志武坐上襄阳知府的职位,从而将整个襄阳府彻底纳入宁国公的势力范围。
杜若看完,将信递还给谢灵:
“一府知府和同知同时遇害,徐通判的嫌疑最大!朝廷岂会不查?”
谢灵接过信,随手扔回桌上,脸上露出一抹讥诮而自信的笑容:
“嫌疑大又如何?查又如何?活着的才是赢家。”
“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将事情圆过去,或者推到该顶罪的人头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杜若一眼,语气变得不耐烦:
“你只管考虑怎么杀,后续该如何料理,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杜若仍然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我坚持不肯掺和你们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呢?”
谢灵的眼神瞬间变得森寒无比,她盯着杜若,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你们就去死吧。我会让你们在牢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杜若看着谢灵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知道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此刻,拒绝就是立刻死亡,答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沉默的权衡着利弊。
谢灵看着杜若变幻不定的神色,知道她已然动摇,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威胁:
“记住,最好是一击必杀,干净利落。如果只是重伤,让他有机会指认或者留下线索。那么,你和冯田,就会是刺杀朝廷命官、畏罪潜逃的通缉要犯。”
“我不会杀你们,我会‘无奈’地放你们走,然后广发海捕文书,让天下再无你们容身之处,让你们的后半生,永远活在躲藏和提心吊胆之中。”
她顿了顿,补充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明晚,襄阳知府在府中设宴,款待本地官员和士绅,我和徐志武都会出席。那是个好机会。”
“你先回牢里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动手。想好了,就让牢头来告诉我你的计划。”
说完,她不再看杜若,转身重新坐回梳妆台前,拿起一支金步摇,对着镜子比划。
仿佛刚才那番关乎人命的对话,不过是日常闲谈。
杜若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