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走后，如意真仙脸上那份客套的笑容，瞬间化为了滚烫的热络。
他亲自躬身引路，将李道兴请入洞府深处。
穿过幽暗曲折的甬道，前方光芒大盛，景致豁然开朗。
洞外是险峻荒山，洞内竟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下流水潺潺。
遍地的奇花异草汲取着灵气，舒展着凡间难见的色彩，几只灵鹤仙鹿在其中悠然踱步，瞥见生人也不惊慌。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妖邪之气，而是精纯到令人发指的灵机。
凡人吸上一口，怕是都能延年益寿。
“王爷，请。”
如意真仙将李道兴引入一座临水而建的雅致水榭，亲手为他斟满一杯仙茶。
茶香清冽，闻之忘俗。
“小仙这破洞府实在简陋，让王爷见笑了。”
李道兴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壁，却迟迟没有送至唇边。
他的目光在四周的仙家景致上流转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真仙，你太谦虚了。”
“这哪里是破洞？”
“说它是一方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话音落下，他放下茶杯，眼神再无半分笑意，直视着如意真仙。
“真仙方才提及，解阳山近来封山，是因为西行取经之事？”
如意真仙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旋即点头笑道：“王爷明鉴，佛门东传乃天数使然，小仙不过一山野散人，不愿沾染因果，便索性封山，求个清净。”
李道兴笑了。
“清净？”
他缓缓起身，负手踱步至水榭栏杆旁，眺望着外面那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真仙，解阳，解阳……”
“这个名字，当真有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飘入如意真仙的耳中，却让后者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我想，此地，恐怕不只是真仙你一个人的清修之地吧？”
如意真仙脸上的笑容，终于开始僵硬。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王爷此话何意？小仙愚钝，实在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李道兴转过身，那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无妨，我帮你捋一捋。”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山。
“其一，此地是西牛贺洲，妖魔遍地，杀伐为食。可偏偏这西凉女国，竟能独善其身，百姓安居，国运昌盛，其繁华景象，几乎不输我南赡部洲的大唐国都。”
“你觉得，单凭你一位真仙，守得住这份泼天的基业么？”
如意真仙的额角，一颗汗珠悄然凝聚，沿着鬓角滑落。
李道兴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满国女子，不通阴阳，却能靠一条子母河繁衍后代。”
“如此逆乱造化纲常的手段，绝非天地自生，必是出自圣人手笔。”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沉了下去。
“这等颠覆轮回的滔天因果，你一介真仙，敢沾？”
如意真仙的呼吸，已然乱了。
李道兴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其三，你兄长乃是鼎鼎大名的平天大圣牛魔王，一方妖中枭雄，他那积雷山芭蕉洞，魔焰滔天。”
“而你这洞府，却仙气氤氲，清净祥和。”
“你们兄弟二人，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
李道兴的目光变得极具侵略性，仿佛要将如意真仙的仙魂都钉在原地。
“所以，我很好奇。”
“这解阳山，这西凉女国，究竟是哪路神圣的后花园？”
“是给那些厌倦了天庭戒律，或是想躲避三灾九劫的神佛，下凡来体验人间富贵，‘解乏消阳’的极乐场吗？”
轰！
最后那四个字，仿佛一道九天神雷，直直劈在如意真仙的天灵盖上。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唯余死灰。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前的凡人，不是人！
是妖孽！
他甚至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法力，仅凭言语，就将这西凉女国埋藏最深的秘密，剖析得淋漓尽致，血肉模糊！
这不是凡人的智慧！
看着如意真仙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李道兴嘴角的讥讽愈发浓重。
“看来，我猜对了。”
他施施然坐回原位，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
“现在，你可以说了。”
“告诉我，对你有好处。”
如意真仙艰难地滚动喉结，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张砂纸在摩擦。
“王爷……知道这些……对您……并无益处。”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也是一句无力的警告。
李道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有没有好处，孤说了算。”
“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说不定我还会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面一顿！
“当！”
清脆的响声撕裂了水榭的宁静，水面荡开的涟漪都仿佛为之一滞。
一股无形的威压自李道兴体内轰然散开，那并非法力，而是源自人间帝王、人道正统的磅礴气运！
水榭外，仙鹤垂首，灵鹿伏地，万籁俱寂。
现在四大洲人族乃是天地主角，有修为的神佛不可怕，无修为的气运之主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这位能使用人道气运的凡人！
李道兴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敲打在如意真仙的仙心之上。
“这西凉女国，还有这解阳山……”
“究竟是哪位神佛的产业？”
“你，又是在替谁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