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两仪殿。
此地是大唐的心脏，帝国的权力中枢。
然而此刻，殿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
至高无上的天可汗，李世民，正高坐于龙椅之上。
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唯有修长的手指，在龙案上发出一声声极具压迫感的轻叩。
“笃。”
“笃。”
“笃。”
每一声，都像一柄重锤，敲在下方群臣的心头。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些跺跺脚就能让长安城抖三抖的帝国重臣，此刻分列两旁，一个个垂首躬身，噤若寒蝉。
没人敢抬头，更没人敢出声。
就在这压抑的死寂中，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通报。
“宣，中山郡王李道兴，觐见——”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大步踏入殿中。
来人一身风尘，眉宇间带着几分疏懒，正是李道兴。
他目不斜视，无视了那些同僚们投来的复杂目光，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李世民，懒散地拱了拱手。
“臣弟李道兴，见过皇兄。”
一句“皇兄”，而非“陛下”。
这般随意的姿态，让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眉头不着痕迹地拧成了一团。
“哼！”
他抓起案上的一本奏折，看也不看，便朝着下方狠狠掷去。
“李道兴，你自己看！”
“看看你西行的这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奏折“啪”的一声摔在李道兴脚边，摊开的页面上，满是杀气腾腾的字眼。
“擅杀天庭正神，恐引天罚。”
“强夺佛门坐骑，败坏邦交。”
“唆使妖王叛乱，有违人伦。”
李道兴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奏折。
他只扫了一眼，便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手扔回地上。
甚至，还抬脚用靴尖在上面碾了碾。
“皇兄，这是哪个孙子写的？”
“字丑也就罢了，这逻辑也不通啊，简直丢尽了我大唐文官的脸面。”
“你！”
李世民被他这副滚刀肉般的态度，都被气笑了。
“你还有理了？”
“理，自然是有的。”
李道兴的腰杆，缓缓挺直。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渐渐收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
“臣弟此行，为我大唐开疆三千里，收服一国，使其君王百姓，自愿纳土归降，永为藩属。”
“此等功绩，不知比这些酸儒在奏折里放的几个臭屁，孰轻孰重？”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定格。
开疆拓土？
收服一国？
这……这怎么可能！从未听闻！
李世民敲击龙案的手指，也僵在了半空。
“你说什么？给朕说清楚！”
“口说无凭。”
李道兴从怀中，无比郑重地取出一卷用明黄丝绸包裹的卷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皇兄，请看国书！”
内侍一路小跑，将卷轴呈至龙案。
李世民带着三分惊疑，七分审视，缓缓展开了卷轴。
那是一份以上等丝帛织就的国书，触手温润。
朱砂写就的文字，笔走龙蛇，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磅礴的妖气与王者威仪。
当李世民的目光，最终落定在国书的内容与末尾的署名之上时，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乌鸡国国王，虬首仙，自愿率全国之民，归附上邦大唐，永为藩属，岁岁朝贡……”
“虬首仙？！”
长孙无忌再也按捺不住，下意识地念出了声，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这个名字，他们这些站在大唐权力巅峰的人，怎会不知？
佛门文殊菩萨的坐骑！
一头货真价实的太乙金仙境青毛狮子！
一个妖仙，当了一国之君，还主动带着整个国家投靠大唐？
这已经不是天方夜谭，这简直是三界奇闻！离了个大谱！
李道兴将李世民与一众大臣那如同白日见鬼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皇兄，诸位大人。”
“这位虬首仙，乃上古截教上仙，后遭佛门算计，不幸沦为坐骑。如今，他幡然醒悟，拨乱反正，不仅是乌鸡国万民拥戴的明君，更是仰慕我大唐天威，主动归附！”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振聋发聩！
“诸位可以想一想，连佛门的菩萨坐骑，上古的太乙妖仙，都要对我大唐俯首称臣！”
“此事若传遍三界，天下万邦，将如何看待我大唐？”
“我大唐的国威，将攀升至何等境地？”
“这，难道不是震古烁今，独一无二的无上荣耀吗？！”
一番话，砸得整个两仪殿鸦雀无声。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此起彼伏。
荣耀！
无上的荣耀！
李世民毕生所求，不就是建立一个超越三皇五帝，让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伟大帝国吗？
现在，连天上的仙佛势力，都派人来“朝拜”了！
这份功绩，足以让他成为千古一帝的路上迈了一大步！
至于得罪佛门？得罪天庭？
和这份天大的荣耀比起来，算个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狂笑，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他龙行虎步，亲自走下御阶，来到李道兴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好！好！好！”
“朕的好皇弟！你为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
“朕，要重赏你！”
他豁然转身，面对满朝文武，睥睨天下，声如洪钟。
“传朕旨意！中山郡王李道兴，功在社稷，晋封‘中山亲王’！食邑万户，见朕不拜，赞拜不名！”
“另，着礼部尚书，即刻筹备使团，前往乌鸡国，宣朕旨意，安抚新民！”
“皇兄圣明。”
李道兴笑嘻嘻地拱了拱手，眼神古井无波。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用一份大到谁也无法拒绝的功劳，将李世民，将大唐，都死死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
从今往后，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人族的气运！
然而，就在这君臣尽欢，气氛热烈到顶点的时刻。
一名太监神色煞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殿外扑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嗓音已经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陛……陛下！不好了！”
“宫外……宫外来了一位女冠！”
“她说……她说她叫无当圣母，指名道姓要见道兴王爷！”
“无当圣母”四个字，仿佛一道无形的天雷，在李道兴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寸寸凝固。
那位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叔……
她怎么会突然找到长安城来？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李世民脸上的狂喜也瞬间收敛，他看着脸色剧变的李道兴，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能让自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弟变了脸色的，绝非等闲之辈。
李道兴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李世民郑重一拜。
“皇兄，来者是臣弟的一位故人。”
“还请皇兄，准许臣弟，出宫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