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人,半个时辰前,已经将道观围住了。”
青松道长平和的话语,却像一道惊雷,炸得苏叶几乎魂飞魄散。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冰冷的绝望扑灭。她踉跄一步,差点带着背上的风逐一起摔倒。
还是晚了一步?!太后竟然连这方外清静之地都能如此迅速地掌控?这青松道长……他如此平静,是早已投靠太后,还是……
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苏叶心头,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藏于袖中的金簪,眼神充满了警惕和绝望后的狠厉。
青松道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洞察世事的淡然和一丝悲悯:“施主不必惊慌。贫道若与太后同流,又何须在此等候二位?请先将这位壮士安顿疗伤吧,他的伤势耽搁不得了。”
他挥了挥手,那名小道童立刻上前,看似瘦弱,却极其轻松地接过了昏迷的风逐,快步向一旁的厢房走去。动作熟练,显然常做此事。
苏叶看着小道童的背影,又看看眼前深不可测的青松道长,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警惕未减。她跟着进入厢房,看着小道童熟练地为风逐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所用药物皆非凡品,手法甚至不逊于资深大夫。
这绝非普通道观!
“道长……”苏叶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太后的人围观,我们……”
青松道长示意她坐下,为她斟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似乎有宁神之效。“围便围了,他们不敢进来。”
不敢进来?苏叶一怔。为何不敢?
“赤霞观虽小,却也是受朝廷敕封的清净之地,供奉着三清祖师。若无圣旨或充足证据,擅闯道观,尤其是搜查贫道这等略有微名的方外之人,便是对道门不敬,会惹来清流非议,甚至天下道门共责。太后……如今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引人注目。”青松道长缓缓道来,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苏叶瞬间明了!这就是先帝选择此地此人作为后手的原因之一!方外之地的特殊性,构成了暂时的保护伞。
“可是,他们若一直围困……”苏叶担忧道。风逐需要更好的治疗,他们需要联系外界,需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们围不了多久。”青松道长捋了捋长须,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太后如今是烈火烹油,外强中干。陛下并非昏庸之主,宫中发生如此大事,岂会毫无察觉?贫道料定,陛下的旨意,很快便会到了。”
他看向苏叶:“而在那之前,施主,我们需要谈谈。谈谈先帝的托付,谈谈静妃的冤屈,谈谈……定王殿下的身世。”
他终于主动提到了最核心的秘密!
苏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紧紧盯着青松道长:“道长……都知道?”
青松道长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看向了遥远的过去:“贫道与先帝,曾是方外之交。先帝晚年,心魔渐生,常来观中清谈,排解忧思。静妃娘娘之事……他早有预感,却苦于太后一族势大,且缺乏铁证,投鼠忌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可能存在的血脉,留一线生机。”
“定王殿下……果然是静妃之子?”苏叶的声音带着颤抖。
“是。”青松道长沉重地点头,“当年静妃生产之事极为隐秘,知情人极少。太后买通稳婆,谎称静妃产下死胎,实则将健康的男婴暗中送出,交由一位忠心耿耿、且家族早已没落、无人关注的宗室远亲抚养,那便是后来的定王萧煜。先帝暗中关注,却始终不敢相认,唯恐引来杀身之祸。只能在他成年后,稍加照拂,令他掌兵权,以期有自保之力。”
原来如此!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太后为何如此忌惮萧煜,非要除之而后快!不仅仅是因为他功高盖主,更因为他真正的身世,是太后罪恶最直接的见证和可能推翻她的利刃!
“那先帝留下的……”苏叶拿出那香囊内衬。
“此物,是先帝交给贫道,让贫道在关键时刻,交给能看破迷雾、找到此地之人。”青松道长接过内衬,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中满是怀念与伤感,“它不仅是保命符,更是……开启先帝真正后手的钥匙。”
“真正的后手?”苏叶急切地问。
“先帝临终前,曾将太后与北境往来的一些密信副本、以及静妃娘娘冒死送出的一些证据,封存在一个隐秘之处。而开启那处的信物和方法,便由贫道和另外几位绝对忠贞的旧臣分别保管。唯有聚齐信物,方能取出铁证。”青松道长的声音压得极低,“贫道保管的,便是这香囊所指示的‘地点’和‘人名’。而其他部分……”
他的话未说完,道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
一名道士匆匆进来禀报:“师父,观外来了大批锦衣卫和宫内侍卫,为首的是……是陛下身边的张总管!他们要求进观!”
陛下的人?!来的这么快?!
苏叶的心瞬间揪紧!是来救他们的?还是……太后的又一重阴谋?皇帝的态度,至今不明!
青松道长却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对苏叶道:“施主在此稍候,贫道去去便回。”
道观山门外,火把通明。
大批锦衣卫和宫廷侍卫严阵以待,气氛肃杀。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眼神精明,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总管大太监张德安。
张德安看到青松道长出来,倒是颇为客气地打了个稽首:“青松道长,深夜打扰,恕罪恕罪。”
青松道长还礼:“张总管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张德安笑容可掬,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道观:“奉陛下口谕,宫中走失了两名要犯,恐惊扰道长清修,特命咱家前来查看,并请道长行个方便,让咱家进观搜上一搜,也好回去向陛下复命。”
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强硬,还是要客观!
苏叶在门内听得清楚,手心再次冒出冷汗。
青松道长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原来如此。只是,贫道这观中皆是清修之人,并无什么要犯。况且,方外之地,若无圣旨,恐怕……”
张德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道长,咱家也是奉旨办事。陛下还在宫里等着消息呢。若是耽搁了,你我都不好交代不是?”话语中已带上了威胁之意。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一名小太监飞马而来,在张德安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德安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烁地看了道观一眼,忽然话锋一转,笑容又变得热情起来:“哎呀,你看咱家这记性!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说是若道长坚持,也不必强求。只是陛下忧心要犯惊扰道门清净,特赐下御前侍卫十人,留守观外‘保护’道长,直至擒获要犯为止。还请道长莫要推辞。”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和围困!
苏叶的心沉了下去。皇帝这态度,依旧暧昧!他既没有强行撕破脸搜观,也没有撤回人马,反而加派了人手围困!他到底想做什么?
青松道长却似乎毫不意外,坦然接受:“既是陛下美意,贫道便谢恩了。”
张德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留下十名一看就是高手的御前侍卫,带着大队人马竟然就这么撤走了!
道观外的压力看似减轻,实则更加凶险。这十名御前侍卫,才是真正的精英,他们围困在此,道观里的人插翅难飞!
青松道长返回厢房,面色平静。
“道长,陛下他……”苏叶急切地问。
“陛下这是在权衡,也是在试探。”青松道长看得透彻,“太后势大根深,陛下虽已起疑,但缺乏铁证,不敢轻易动手。他将我们围在此地,既是对太后的妥协,也是将我们作为鱼饵,看太后是否会忍不住再次出手,露出更大破绽。同时,他也在看我们,看我们是否真的握有能打破平衡的东西。”
帝心难测,帝王术更是冷酷无情。他们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那我们……”苏叶感到一阵无力。难道要一直被困死在这里?
“等。”青松道长目光深邃,“等一个时机。等太后忍不住动手,或者……等我们联系上其他持有信物之人。”
“其他信物在谁手中?”苏叶燃起一丝希望。
青松道长沉吟片刻,低声道:“其中一份,据先帝所言,交给了当年侥幸逃生的……静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也就是你们见过的……梅姑。”
梅姑?!可她已经被太后……
“另一份,”青松道长继续道,“则在一位……早已告老还乡、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帝师手中。”
帝师?! 这或许是更大的希望!
“但帝师年事已高,远在江南,远水难救近火。”苏叶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
“所以,我们或许需要主动创造时机。”青松道长的目光落在苏叶身上,“施主,你可知太后如今最大的破绽是什么?”
苏叶凝神思索,太后的破绽……多疑、恐惧、以及……
她猛地抬头:“是时间!她怕夜长梦多!她怕陛下真的查出真相!她更怕我们先帝留下的后手真的起作用!所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尽快除掉我们,甚至……可能不顾一切,硬闯道观!”
“没错。”青松道长颔首,“所以,我们要给她一个‘机会’,一个看似能一举将我们歼灭,实则会让她彻底暴露的机会!”
一个极其冒险的引蛇出洞计划,在两人低声的商议中逐渐成形。
然而,就在计划商定不久,那名小道童再次匆匆进来,脸色凝重,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系着黑线的铜钱:
“师父,刚才有香客遗落此物。”
青松道长接过铜钱,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微微一变。
苏叶看去,只见那铜钱上,似乎用一种极其细微的针尖,刻着一朵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兰花!
以及一个细小的字——
“子”。
子时?!
太后的人,竟然已经将消息,送到了道观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