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身材稍显臃肿,上身着月白色棉绸短袖,衬得皮肤更加黝黑。剪短的白发仅仅到后颈的一半,脸上的皱纹像浸湿的蛛网,细细密密趴在皮肤表面。
望着停车区蹲身给自行车开锁的迟羽,老太太顿时脸色大变,眼睛瞪大时,皱纹就顺着眼角往鬓角爬。额头上的纹路更是深刻起来,如同三道沟壑,镂空了烈日之下的阳光。
我不禁奇怪,这老太太是没见过女人么?她自己好像就是女人……那为什么看迟羽的眼神那么奇怪?迟羽现在可没有倒在地上大喊“杏病犯了”,现在还算正常。我都没惊异,怎么老太太先瞠目结舌了?
然后老太太一扭头,带有诡异神色的目光聚焦吾身,隔着稍远的距离,直线放射而来的打量着实令我不舒服。
车链运转的咔哒声,吱吱冒进耳朵。
迟羽推着二八大杠,从顶棚走进金黄曝晒的路面,强烈的阳光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竟至拧着眉头,样子看起来就跟看见仇人一样。
“上车。”她手一挥,拍了下自行车后面,双手持着车把,然后一脚跨去,便坐在了座位上。
抬头时,恰好撞见远处那位老太太正望着这边。迟羽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带着轻颤的异色,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
随后,她的头微微一偏,那目光就像掠过寻常风景般,轻描淡写地绕了过去。
一刹那间,迟羽也有些不安,其中必定有问题。
但是人家老太太还在这,当场询问的话,若是飘到人家耳朵里,怕是引起嫌隙。我便按捺住疑问,径直走过去,坐到后座。
出了小区,正午的老街道被晒得软软的,柏油路面泛着层油亮的光。
两旁的老槐树把影子拉得又短又密,从下面穿过去,光与影交替着飞过头顶,脚边传来絮絮的链条声。
因为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所以周遭略显空旷,四顾望去,映入眼帘的也只有三四个出于不同原因而行走在人行道上的路人。
那么大的热天,就算顶着移动的微风,汗珠还是嘲味的从后背析出,粘住衣服。我害怕摔倒的抓住迟羽t恤的衣料,手心沁出湿润。有意识保持相不接触的间距,恐怕一个急刹车,我又会不合时宜的贴上去。
顿时感觉自己作为人的一种对生活本该具有的底气,也随着车辙的延长而不断细微。
有些话要问,我无法忍住不问,从第一个开始。
“刚才那个捡废品的老太太,你认识吗?”
“认识啊,”迟羽毫不忌讳的回答道:“那个老太太到处收废品,不止收我们小区,隔壁小区也收,商场的小区也收,竟然连我男朋友住的地方都能被她涉猎,可谓是业务范围之广。”
“等等!”我抓住重点:“你和你男朋友住的很远吗?”
“不远不远,也就相差十几公里吧。”
“那是……不算太远……”我大脑一片空白,凭感觉计算着十几公里大概多长。见鬼!我头痛!
“是啊是啊,”迟羽满不在乎,“毕竟一个七旬或八旬或百岁的老人都能大老远跑过去捡破罐子,能有多远……那老太太好像有一辆三轮车,怪不得能跑这么远。”
“三轮四轮,管她蹬几轮。”我接着说:“重点不是她蹬什么轮子的车,关键是她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哦”迟羽敷衍的应了声,中间沉默两秒,才淡淡回复:“估计是把你当坏人了吧。”
“我能成坏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哪里像坏人了?”
“拉良家妇女下水,你不是坏人也多少是个缺心眼。”
“啥玩意,我咋听不懂。”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满不在乎的皱了皱眉毛:“你是良家妇女?”
“这么说吧,我男朋友跟那位老太太认识,有时候会把不用的纸壳子等送给老太太卖废品,一来二回就认识了。”讲到这,迟羽气不打一处来:“更要命的是,那家伙没事就把我往外提,老太太一听到“哇塞!这小伙子女朋友原来在那个小区。哇塞!竟然住几栋几楼几。哇塞!还把照片给我看,我仔细瞅瞅。哇塞!绝世美女。哇塞!沉鱼落雁。哇塞!闭月羞花。”
到后面,竟有些沾沾自喜,连语气都瞬息万变的清扬起来。
“好了好了,王婆卖瓜,禁止自夸。是不是这样的?你男朋友认识老太太,老太太通过你男朋友认识你,然后看到我和你出来,下意识就认为我对你有什么不轨。”
“空口无凭,她能拿你怎么样?又能拿我怎么样?顶多就是大嘴巴,向我男朋友进谗言。”
我耷拉着脑袋,肩膀垮得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带点发蔫的颓唐:“那不死了吗……”
“关你屁事,你马上就要回去和你的甜妹女友继续如胶似漆了。两腿一撒,他还拿提刀杀你不成?”
“如胶似漆?我马上就要无妻了!”
“哄一哄嘛,”迟羽若无其事的说,红绿灯下转了个弯,“你不说不就完事了。”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说的简单,就算没我俩这事,光是失约等行为,也给魏语凑足了充沛的理由,来痛骂我这个浪子。
忽然心里一沉。
抛开我自己的事,迟羽要面临的问题和我也相差不远。要是那捡废品的老太太真碎嘴把这事抖落出去,难保迟羽不会和她男朋友又吵一架。
自己已经对不起魏语了,要是再牵连另一个对我好的女孩,那可真是罪过。
“你也不用担心我,”迟羽仿佛看出了我此刻的心思(她是替身使者吗!),好言安慰道:“按照我男朋友的性格,八九不离十,一定会相信,然后大老远跑来找我,向我讨个交代。能有多坏呢,最坏也就是分手。”
“那你不毁了吗……”我心里愈发愧疚。
“什么毁了?要是真分手了,那就说明我们不合适,今天不分,以后迟早要分。而且,我早就察觉到我不是真的爱他,我对这份关系的态度来自放空自我的体验,因为那时候我需要做一些我之前不会做的事来麻痹自己,所以交了个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