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暮色,我有一种莫名的物哀。
好似很久以前,我自己也不是很记清的某年某月,晕染的光线落在左手上,这样看着天一点点暗下去,心里莫名觉得,所有好的东西,抓在手里的快乐,都像这光一样,留不住似的。
舱厢上升,巨大摩天轮像齿轮,伴随角度的变化会出现轻微的摇晃,让人心也跟着悬起又落下。
魏语俏皮的把细白光嫩的腿,架在我的腿上,半打趣的说:“听说过,在摩天轮升到制高点的位置,在这里接吻的人会得到祝福,永不分离。”
暖黄的光线流淌在她腿肚的肌理上,仿佛镀了一层易碎的金边。
有一种脱离现实规则的幻觉,仿佛这个小小金属盒子里,一切禁忌都是可以被短暂允许的。
我望着窗户外面,山峦边境,太阳下沉的地方,模糊的边缘如同压扁的橘子,橘红色汁液流淌开来,颜色浓的化不开。盛大黄昏,我突然就开心不起来,像是堵了团湿棉花,呼吸的空气滞重,舱厢单调的咔哒声像是老旧的钟表在丈量时间。
“那是糊弄人的,若真如此,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分分合合。”
魏语嗖的一下把腿收回来,屁股朝座位另一边挪去,与我隔出二十多厘米宽的楚河汉界,气鼓鼓的翘起二郎腿,烦闷不快的嚷道:“直男!”
说罢,扭过头去,我们分别望着各自的窗户。这场面好不生涩,我一点活跃氛围的兴致都没有。机械将我抬到不属于我的高度,我身边有她,我俯瞰地面密麻的众生,我只觉得孤独。
可,我有女朋友了不是。我不应该这么惆怅的,一个空酒杯一样的男生得到甜酒般美好的姑娘,结局难道不是被填满吗?
这突如其来的空洞又是怎么回事?
“喂,”她突然开口,转过头看我,晚霞揉碎在她池塘的眼睛里,浮动、燃烧:“你对我有感觉吗?”
“废话。”我脱口而出。
“我不是说那个,”她忽然噎住,脸颊羞起淡淡的绯红,眼神却带着锐利,刺过来:“我是说……你的身体对我有感觉吗?”
心脏像是被攥住,鬼屋里的羞耻感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喉咙发紧,我犹豫一阵,支支吾吾回道:“才没有。”
“So?”她看笑话一样微微眯眼,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你不喜欢我?”
“也不是……”我有些哑口。
她忽然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没有再看窗外,也没有看我窘迫的脸,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上。
接着,她极其自然的,随意将那只右手从膝盖上抬起,然后掌心向下,轻轻稳稳的搁在两人之间那片冰冷、空着的座椅皮面上。位置正好在我垂落的手边,不过几寸之遥,那截裸露的手腕在昏黄中白得刺眼。
她不再动作,也没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重新望向窗外那羽化轮廓的橘红,下颌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舱厢划到九点钟的高度。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似乎知道。她主动把手伸过来,又在快要接触的边缘静止。
我眼神像蜘蛛一样闪躲,她结在我骨隙里的网,伤感又温柔。有些事只适合在日落的河边说,就像青涩的荔枝给予一个痛苦之人,舌苔上的酸腻。
我目光停留在玻璃上,小指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向旁边移动了一毫米,触碰到她,细微的像一片羽毛落下。
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抽开。
几秒钟后,感觉像几分钟,摩天轮沉重的“咔哒”声,又一下,敲打了寂静。她极其缓慢地翻转了自己的手掌,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覆在了我的小指。
摩天轮十点钟高度。
玻璃中模糊重叠的身影,我们像是悬浮在黄昏的底色,晚霞向下流淌,她绸缎般的青丝纤尘不染。
“不管是真是假,你愿意相信吗?”她说,握住我的小指,力道悄然收紧,将那一点微弱的连接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包裹,“摩天轮上的一吻定情,很romantic不是么。”
我盯着倒影上,暮色天空中,她像云一样琉璃的眼睛。“如果这么做能让你我开心,何妨一试。”
“那你过来呀。”她说,指甲轻轻抠搜我的指关节。
踌躇两秒,我转过头,与她的视线交叠。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灼热。原始野蛮的冲动,裹挟我向前。绝望的笨拙和孤注一掷的勇气,朝她挪了过去。
二十多厘米的距离,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我的身体挨近了她的,手臂碰到她搁在座椅上的手臂,气息温柔的瞬间包裹我,干净又甜暖的味道,混合黄昏空气。
她没动,依旧保持侧头看我的姿势,只是覆在我小指上的手,悄然滑落,搭在她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好似在等待什么,微微扬起的下巴,在昏昧的光线下,倔强的脆弱。
一双媚眼含情,像涨潮的海,剥开我所有羞耻的壳如撬开的牡蛎,袒露柔软的内里。
摩天轮十一点钟高度,缓慢爬升的轻微失重让心跳也跟着悬起。
我微微歪头,一寸寸向她靠近。她眼睛不眨一下,密切的与我的目光保持连接。
距离在无声中消弭,鼻尖几乎要擦碰到一起,我突然停下。
“怎么了?”她说,温热吐息扑到我僵持的嘴唇。
“你把眼睛闭上多好,”我说:“我也闭上。”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她说,手拂上我的脸颊,声音很小,像是生怕惊扰密闭的空气。
我说:“你就在我面前。”
她沉默了,片时,她抚摸我的耳朵:“看着我,我在你幽潭的眼睛诞生我的灵魂。”
上一次主动吻她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下山的时候,当时我在想什么,现在我又在想什么。还是觉得羞涩,氛围这么暧昧,她那么真实,我那么喜欢她,仿佛她不存在。
琢磨好久,我也只是改变方向,要去吻她的额头。
快要贴到的时候,她忽然像一尾灵巧的鱼,猛地向上游动,封住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