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我说。
大大小小的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哒哒哒哒,坠落的姿势没维持多久,就被雨刮器以反转的攻势给压制,铺成一片雨渍。
反反复复的绽开又铺平,宛若不间断的烟火。于是就算这是一个容易引起忧虑的鬼天气,我依然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最爱的人就在身边。
“下雨就下雨呗,”魏语满不在乎的说,兴高采烈的哼着小歌,单手打方向盘,车子在下山的弯路上完成一道华丽的曲线,“我们在车里面,雨淋不到我们。”
我笑了笑,侧歪着脑袋顶到车窗上,雨和玻璃密密麻麻的碰撞产生非常舒服的声音,传递到我的耳朵里,“下雨的话,晚上就不能搭帐篷了。”
魏语明显眼睛愣了一下,停止欢快的小曲,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瞬间回满。“那又怎样?出门在外,四海为家。地这么广,哪里不是住的地方。”
“夏婧不在,我们也不能找宾馆住。”
“肯德基、麦当劳,找24小时营业的。你有一次就在肯德基睡了一晚,我还给你铺‘被子’的。只要我们不闹事,一般也没人管。”
“虽然但是……”我话说到一半,其实我还是觉得住帐篷里更合适。我们刚刚确立关系,我不是单身了,她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灵魂相互扎根的女性,想要二人世界没什么不对,只是这雨偏偏阻碍了我,我很不服。
“虽然但是,雨不一定下到晚上啊。”魏语抢话说,“要是晚上雨停了,我们还是可以找个风水宝地扎营。”
“那也得等晚上才说。”
……
……
雨一直下,从人烟稀少的山经过鲜有人迹的大小村镇,时间把渐趋沉寂的世界打磨的愈发透明。观察眼前不断变化的风景,仿佛在注视自己。走马灯一样,路灯的光交替闪过,雨刮器划过的痕迹上,倒映着我未知的眼睛。
我坐在副驾驶上,眼皮挣扎着长途跋涉赋予的困意,夹杂一半的平静,终于从反复冲洗的挡风玻璃上望见街道两侧,匆匆如潮水的人员流动。
我们到城里了,根据来时的路牌,这里应该是成都。
魏语打个奶气的大哈欠,微微眯眼,低垂的眉毛诉说几小时不歇息而沉积的倦意,“雨真的不停啊,就像跟踪我们似的,从山村到成都,我们去哪,这雨就去哪。”
“说不定是给我们降降火的,刚开始难免无法自拔。”我不自禁说了句深入分析有点肉麻的话,随后立马说了句偏忧伤的文案中和一下:“也有可能,我们这一路本就有雨,不是为我们而来,只是我们走上这条路了,而雨刚好就在。所以心脏炽热的跳动不可避免,要在下落的声音里追逐、缝生。”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虽然你说的我有点听不懂,正是听不懂,让我产生一丝你很有文化的感觉。但是我从中感觉到悲伤,你要是真的以悲伤为主旨说出这些悲伤的话,我不介意停车后让你更悲伤。”魏语平静的说,灼烧的火针潜伏在平静如水的话语里,钻入的我后背,仿佛下一秒就会给我脊椎骨扎一下。
我嘴角扭曲,意识到我们在一起第一天说这种话不吉利,连忙解释:“我装哔的啦,逗你开心一下。”
“谢谢,一会儿我也让你开心。”魏语侧目锋利的瞥我一眼,雨刮器沙哑且少许尖锐的摩擦中闪着寒冽的亮光。
我咽口口水,转念又想,我为什么要怕她,我姜言是那种怕女人的人吗?她凭什么染让我胆怯,就凭她是我女朋友?
于是我心情变脸的轻松起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亏你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低温保鲜都不知道。适度说些泼冷水的话是为了我们俩的长久,我的良苦用心,你怎么不懂呢。”
“我懂,略懂,既然这样,以后我不给你抱。”魏语说着,腮帮子鼓起来,像是撒气。
这……
有那么一刹那,我心急如焚。我可不想我刚开启的恋情那么快落入冷战,即便我知道这个女人有时候说话跟喝水一样,随口就来,我也不禁捉急。
我该服软吗?像小男生那样软下来,把硬气揉成棉花,乞求她让我抱一下。不行,太肉麻了,我若真这样做,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一定会渗的从床上掉下来。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我们之间沉默好一阵。
直到车子停在马路边,三点钟方向是一家肯德基,白发眼镜老爷爷的大型标志物挂在门店上。几个提着肯德基手提包装袋的小孩推门而出,贴着玻璃墙躲在门头下如蟾蜍行走。雨水差点浇不到他们,他们踩着人行道上,潮湿与干燥的分界线,过渡的水珠跳到他们不穿袜子的脚腕上。
店内一片光鲜明亮,微微的光芒渗出,与马路牙子边上的路灯一起拼凑出某种看得见摸得着却很难感觉的东西。
光线泛着麦芽的黄,和车内自带的顶灯相似,带给我一丢温暖的感觉。空调温度有点低,体感的冷与视觉的热交汇,融化对这个世界的麻意,却也凝结了时间。
那时我会认为,这种不需要任何意义的感觉一定能持续好久。但是我错了,终结一种无意义的呼吸顺畅的,不是捏住鼻子,而是当这一切被赋予意义的时候。
魏语扭动车钥匙,发动机的嗡鸣戛然而止,像是合上的书本,啪的一下,鸦雀无声。
“吃饭了,”我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隔着车窗仿佛能嗅到炸鸡、可乐的香气。
魏语抓起我的手,看一眼我腕上的手表,而她抓我手的那只手上就戴着她的手表。“嗯……七点多了,我开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得,怪不得!”最后一声喊的铿锵有力。
“怪不得啥?怪不得。”我无力打问。
“怪不得我以为现在是晚上了,原来真的是晚上了。”她说了句装傻充愣的烂话,这句烂话带给我的价值,就是浪费我人生宝贵的几秒。
我瞪大双眼,配合的演戏说:“哎呀,都晚上了,肚子饿了,快去吃吧。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福利活动。”
说罢,心里不免期待一种我听过但没亲身体会过的优惠。好像叫“第二杯半价”,这样正好,我点两个第二杯。
我解下安全带,手放门把手上,正欲开门。发觉身后没动静,转过身去一看,魏语的脸离我很近,鼻尖与鼻尖隔着一块橡皮擦的距离,差一点撞上,差一点故技重施。
沉迷几秒,我没有感情的语气问道:“你看我啥?”
魏语不语,伸出手,朝我腿上蛮不讲理的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