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记得我第一次对女生心动的时候,我连话都没说上就幻想了许多未来的生活。比如:要是长大后我的孩子问我,我是怎么和妻子认识的,我要怎么回答。
虽然我第一位心动对象早就不联系了,而且我每次晚上睡不着回想起当初傻的可怜的无稽美梦,我就会尴尬的抠脚趾。但是这恰好证明了我作为人,灵魂对美好真理如饥似渴的向往。
哪怕我后来自认为看淡生死,甘愿做一只不会驶离港湾的船,我也偶尔忍不住幻想美好的日子:我会不会变得有钱?我能找到自由、从心所欲吗?。这么矛盾,且复杂,其实不难理解。当一个人失去追寻美好的念头,其实不是真的无所谓,只是害怕心中希冀的绿洲漂浮不定,方向的尽头是茫然无际。
所以我从来不是纯粹悲观主义者,而是悲观主义这块遮羞布下,一败涂地的无望理想。
扯远了,现在魏语在厨房忙碌,婆婆滔滔不绝的对我说着“我”小时候各种滑稽趣事。当这些方言浓厚的念叨在我耳边转圈,我耐心的听,厨房瓷器的磕碰与水的摩擦如蝴蝶翅膀震动的幅度,穿透一切琐碎的嘈杂,飞进我的耳朵。
我又忍不住幻想,这一次我不做傻傻的美梦,我想一些负面的。
我在想,假如我和魏语真的在一起了,她嫁入我家了,我亲妈会不会当上恶婆婆,整天对着她指指点点?
应该不会,但难说……
当我意识到我想的太远,现在我们连情侣都不是的时候,魏语已经洗完盘子,举止得体、知书达礼的从厨房回来,双手湿漉漉的,指甲还在滴水。
“婆婆,我洗归一了。”魏语走到电视桌前,想抽桌上的面纸,手伸过去忽地停住,回头谦逊的问道:“抽纸,我可以用不?”
婆婆愣了愣,“你用就是了噻,莫太拘礼!”
得到婆婆的允许,魏语颔首回应,然后才用两根手指夹住抽纸的边角,指头的水份浸湿一个圆弧。魏语像是在浴缸里捡针头一样的小心翼翼,只抽出一张,端庄娴雅的把手一擦,没擦干净就不擦了,就是在节约用纸。
我感叹魏语卓越演技的同时,之前脑海里那些超前的担忧立马如走马灯一样浮现。
我太平凡了,又穷又没本事,就算考上大学,估计也找不到好工作。魏语要是嫁给我,岂不是要跟着我受苦?
想着想着,愈发担忧起未来。
魏语突然看过来,盯着我的脸。
我心里一慌,难道她知道我的心思?她有读心术?
“姜言,”魏语把擦拭过的湿纸揉成团,撺在手心,“跟我出去一趟。”
“去干啥?”
“去车上拿行李,你晚上还要刷牙、洗脸,牙刷和毛巾总得带过来。还有换洗的衣服,你的书也可以带过来,晚上无聊可以看。”
“哦”我反应过来了。
外面雨虽然已经不大,但一个人既要撑伞,又要背行李,负担太重,两个人就方便些。并且,山里没有路灯,黑漆麻乌,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险。
我跟婆婆说了一声,就和魏语出去了。
只有经历过山村的夜晚,才能切身实际的明白,城里的晚上不是真正的漆黑。在经济落后的山村,无照明设备的条件下,睁着眼什么也看不到。
雨簌簌的下,落到伞布,弹奏自然的声乐。
我一手抓着伞柄,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大拇指抵到婆婆给我的手电筒的按钮,轻轻一推。一道亮光呈圆锥扩散,照亮前方攀爬苔藓的院落石板和悬崖边的泥土。
“小心点,掉下去可不好。”魏语关心的提醒,一只手搀着我抓伞的胳膊,身子靠的很近,有种说不上来的体贴。
我呼吸有点乱,“不用装了,这么远,婆婆听不到。”
“你知道我在装呀,”魏语唇角勾起一抹计划通的坏笑,“那老太太看着都没一百岁,说起话来,我还以为她活在辛亥革命以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非得讲究三从四德吗?哼哼,我装个样子,等路通了,我们就离开。”
我苦笑一下,“魏大影帝,在我面前你总不用装了。你突然这么仪态万方,我还不适应勒。”
魏语咂了咂嘴,搀我胳膊的那只手的一枚指甲肆意的往我肉里掐,小声嚷嚷:“我以前不仪态吗?”
“你掐我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淑女……啊……疼……”
魏语又恶狠狠的掐了我一把,松开手,对着雨季夹杂山村泥土湿郁的夜空长呼一口气,“也不知道路什么时候能通,这个地方人少的可怜,估计要等好久,明天早上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难说,”我也苦闷:“我不习惯山村生活,我还是喜欢在帐篷里熬夜、听歌、看书、睡懒觉。”
和你一起……
“说的我不是似的,扮演一个角色很累的。演久了,很容易分不清自己是谁,是扮演的角色,还是真实的自己?”魏语突然看着前方发呆,前方什么也没有,颇有深意的说道:“也许人类都在无意识的执行社会制定的剧本,上学、工作、结婚,说不完成这些就是不务正业。可是宇宙最初的模样,就是一棵树苗自由的生长。活在剧本路线的人,真的能快乐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很多人拥有弥赛亚情结,喜欢用自己的经验和模式指点我。但没人告诉我如何自己找到真正属于我的路,我只能自己悟,只有自己擦亮埋藏心脏里的眼睛,这个世界的雾才会拨开。
擦亮我眼睛的布,是一块锋利的玻璃。那天它破碎,给我开了道口。我视野模糊了,看的更清晰。
我总算知道,我厌倦枯燥和体制化。
所以我流浪了,找不到出口。
“世界是规训的世界,我们是服役的徒众。“我说。
雨不停的下,从我们离开车子的时候,我们的鞋子就被打湿了。树荫遮蔽,月亮不知何处。我们迎着手电筒开凿的视野,躲在伞的庇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