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昊认真工作时的侧脸，被议论时可能露出的、不自知的委屈，还有他骨子里那点既倔强又脆弱的矛盾……
刚才那几个男人的龌龊议论，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外界对张天昊的恶意，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张天昊需要他的保护。
只有他，才能让张天昊远离这些污秽的目光和议论，才能把他从那些泥沼里彻底拉出来，让他变得更好。
这种想法，像电流一样，击中了陈宇的心脏，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的快感。
像一个拯救落难公主的骑士，虽然对象换成了一个满身是刺的少年。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之前偷偷存下的一张张天昊的照片——有他在图书馆打瞌睡的样子，有他被林舟训斥时委屈的样子，还有他在马场认真骑马的样子……
照片上的少年，漂亮，倔强，带着点迷茫和脆弱，像一只需要被人驯服和保护的小兽。
陈宇的眼神变得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这样的张天昊，似乎……更让他着迷了。
他要让张天昊，只能依赖他，只能看着他，只能在他为他打造的世界里，变得越来越“干净”。
这种掌控感和拯救欲交织在一起，让陈宇的心跳，莫名地加速了。
下午四点，陈宇公司的茶水间飘着速溶咖啡的甜香。
张天昊站在饮水机前接水，指尖触到纸杯壁的凉意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神了。
玻璃门外的办公区一片忙碌，落在他耳里却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他最近总这样，手里做着事，脑子却飘到别处去——具体来说，是飘到林舟家那栋爬满青藤的老房子里。
已经两天没见到林奶奶了。
他拧上水杯盖，转身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上的日历。
周二，距离上周日在林家吃晚饭，刚好两天。
两天，足够让他心里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戾气，重新像潮虫似的冒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最近洗得很勤，指甲缝里干干净净，虎口处还留着整理文件时磨出的薄茧。
林舟说过，劳动能让人踏实，他当时在心里嗤笑，此刻却盯着那点茧子出神。
这就是“努力生活”的证明吗？
张天昊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确实在努力。
按时上下班，把陈宇交代的任务做得滴水不漏，甚至主动向苏晴请教报表格式。
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客气，偶尔还会有人笑着喊他“小张”。
这种被接纳的感觉很陌生，像穿了双不合脚的新鞋，硌得慌，却又隐隐透着点让人上瘾的舒适。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干净的、被人疼爱的、配得上这样好时光的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张天昊捏紧了水杯，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凭什么？
凭什么林舟就能拥有这一切？凭什么林舟从生下来就站在他永远够不到的地方？凭什么林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庭的温暖，而他连想多待一会儿都要小心翼翼，像偷东西似的？
嫉妒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他甚至开始恶意揣测——林奶奶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了？是不是转头就跟林舟说“那个孩子还是差点意思”？林舟是不是正得意洋洋地向家人炫耀，自己把一个“坏小子”教得多好？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就收不住，像馊了的粥，在胃里翻江倒海。
他想起自己那个永远弥漫着烟味和争吵的家，想起妈妈只会骂他“废物”，爸爸喝醉了就往死里揍他，想起过年时别家孩子穿着新衣服收红包，他只能躲在被窝里听爸妈互相咒骂。
同样是人，凭什么差距这么大？
“在这儿偷懒？”
陈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张天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直身体，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溅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
“没、没有。”他慌忙把水杯往身后藏了藏，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陈宇走过来，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手背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烫到了？”
“没事。”张天昊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怕自己眼里的戾气没藏好，被陈宇看出来。
他现在得装好。
装成那个被林舟“调教”好的、温顺的、有分寸的张天昊。至少在见到林奶奶之前，不能露馅。
为了这个，他能忍。
陈宇没再追问，只是拿起他刚整理好的文件翻了翻。
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茶水间里却格外清晰，像在敲打张天昊紧绷的神经。
“做得不错。”陈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数据核对得很仔细，图表也规范。”
张天昊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股莫名的得意。
看吧，他不是做不好。
只要他想，他也能做得很好。
“应该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了点恰到好处的谦逊。
陈宇放下文件，抬眼看他。
这双眼睛确实干净，格外清澈，几乎让人忘了他过去眼底那些浑浊的算计。
陈宇很满意。
这两周的“雕琢”没白费。
林舟的方法虽然温和，效果却比他预想的要好。
张天昊像块被扔进清水里的脏石头，虽然内里的污渍还没彻底洗掉，但至少表面已经开始泛出光泽了。
尤其是他此刻微微低着头，嘴角抿成一条温顺的直线，连呼吸都放轻了的样子，像只被驯服的小兽，带着点脆弱的乖巧。
“晚上有个酒会，穿我给你准备的西装。”陈宇突然说。
张天昊愣住了：“酒会？”
“嗯，”陈宇点头，语气平淡，“带你见见人，对你以后有好处。”
张天昊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酒会？见人？这是要把他往更高的地方带？
他想起江明诚那群朋友看他时惊艳的眼神，想起公司里那些渐渐变得客气的同事，心里那点因为没见到林奶奶而冒出来的戾气，突然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欲望压了下去。
好处？什么好处？是能认识更多有钱人？还是能得到更好的机会？
“好。”他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陈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还是这么藏不住心思。
也好。
“去工作吧，下班前我让人把西装送过来。”陈宇转身往外走。
“嗯。”张天昊应着，看着陈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他靠回台面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手背上的灼痛感还在，却没那么难受了。
酒会……西装……见人……
这些词像糖豆似的在他心里滚来滚去，甜滋滋的。
他想象着自己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衣香鬓影的酒会上，被那些有钱人称赞“一表人才”，想象着林舟看到他时惊讶的表情，想象着江明诚那帮朋友嫉妒又不得不讨好他的样子……
嫉妒和戾气还在，但好像没那么尖锐了。
它们被更诱人的幻想包裹着，暂时蛰伏在心底。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抓住陈宇给的这个机会。
比如，尽快再去见林奶奶，让她看到自己更“出色”的样子。
张天昊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那点蠢蠢欲动的阴暗。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对着茶水间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少年，眼神明亮，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干净又充满活力，像所有对未来抱有期待的年轻人一样。
张天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温和的笑容。
然后转身，快步走出茶水间，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暂时看起来一片光明的工位上。
键盘还在敲击，同事们还在忙碌。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至少现在，他要扮演好这个“努力生活”的角色。
也为了酒会上可能出现的、更诱人的“糖豆”。
他低头，继续核对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