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又一批从卢瑟博士和班匠那边送来的、关于“信标”能量核心稳定性的冗长报告后,查之恒有些烦躁地将光屏推到一边,整个人向后瘫进宽大舒适的座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没完没了。”他低声抱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紫珀色的眼眸望着悦知府内精心布置的、流淌着舒缓能量光晕的穹顶,第一次对自己这身莫名其妙强到离谱的精神力产生了一丝怨念。
若是像其他雄虫那样,精神力平平,最多安抚一下自家雌君雌侍,哪用得着操心什么宇宙崩溃、上古系统求救之类的破事?
整天混吃等死,逗弄一下雷恩,享受浮念纯净的依赖,欣赏凌奕执着的英姿,看看班匠那笨拙的工匠热忱,甚至戏弄偶尔凑上来的绛灵……那样的日子不香吗?
偏偏这些麻烦,如同嗅到花蜜的蜂群,前赴后继地往他这里撞。
拯救世界?听起来威风,实则枯燥又麻烦,让他连享受人生都成了奢望。
就在他内心疯狂吐槽之际,一股极其细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量波动,出现在书房靠近露台的阴影角落。
查之恒动作一顿,没有立刻转头。他能感觉到,那是幽刹。
这家伙,自从被赋予了新任务,似乎更加神出鬼没了,但出现在他身边的气息,却比以往更频繁了些?
他按捺下心头因那晚廊桥对话而残留的一丝尴尬,故作平常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躲在暗处能帮本王分忧?出来。”
阴影如水纹般荡漾,幽刹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作战服,身姿笔挺,只是手上托着一个不大的、造型古朴雅致的玉色茶盏。
茶盏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散发出一股清冽中带着微甘的茶香,正是查之恒近来偏好的一种来自某偏远农业星球的特产静心茶。
“殿下,”幽刹单膝跪地,将茶盏平稳地举过头顶,“属下见殿下劳神,寻了些新茶,或许能稍解疲乏。”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经年不变的冰冷调子,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汇报公务时的生硬。
查之恒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茶盏上。
他确实喜欢这茶,但这事连雷恩都未必特意关注过,幽刹这家伙是从他日常消耗品记录里查到的,还是观察到的?
心底那点尴尬奇异地被一种微妙的情绪取代。他伸手接过茶盏,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幽刹微凉的指尖有了一瞬的触碰。他能感觉到幽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僵了僵。
“起来吧。”查之恒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滑入喉咙,确实让他因处理繁杂事务而有些焦躁的神经舒缓了些许。
“你倒是清闲,还有空琢磨这个。”他语气随意,像是闲聊,试图驱散那点不自在。
幽刹站起身,垂眸立于一旁,声音平稳:“追踪尘埃源头的前期信息梳理已交由副手,属下来向殿下汇报进度,顺路……”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道,“看到了这茶。”
查之恒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进度如何?”
“已锁定三个潜在的信息中转节点,分别位于帝国边境的灰烬星域、中立商贸星塔罗斯以及帝都星下城区的某个废弃数据井。”幽刹汇报起来条理清晰,“无光小队已分组行动,预计七十二小时内会有初步反馈。”
“嗯。”查之恒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公务汇报完毕,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茶香袅袅,在两人之间无声弥漫。
查之恒觉得这沉默有点让人不自在。
他习惯了幽刹如同影子般的存在,也习惯了他高效冰冷的汇报,但像现在这样,公务谈完,人却还杵在这里,带着一种沉默的、存在感极强的注视。尤其是经历过那晚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别的话题,目光扫过幽刹,落在他作战服肩甲上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磨损痕迹上——那似乎是某种高能粒子长期冲刷留下的。
“你肩上那处,是上次潜入创世遗泽时留下的?”他记得幽刹那次回来伤得很重,虽然表面伤势已愈,但一些装备的细微损伤未必能完全修复。
幽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肩甲,浅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查之恒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是,殿下。当时为了强行突破最后一道能量屏障,外骨骼过载了百分之三十七,这点磨损不影响使用。”
“班匠那边不是新到了一批星尘钢么?让他给你重新熔铸一副。”查之恒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本王的人,装备总要最好的。”这话脱口而出,带着他惯有的、护短且追求极致的性子。
幽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更深地低下头:“谢殿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查之恒敏锐地捕捉到他精神层面荡开的一圈细微涟漪。
看着幽刹这副努力维持冷静,实则内在情绪远非表面那般平静的样子,查之恒忽然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反而有点有趣。
这把锋利无比的影刃,在涉及自身情感时,竟会流露出如此生涩甚至笨拙的反应。
“说起来,”查之恒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你以前在情报部,除了执行任务,平时都做些什么?”
他难得地对幽刹的过去产生了一点好奇。毕竟,一个顶尖刺客的日常,听起来总比没完没了的宇宙危机报告有意思。
幽刹似乎没料到查之恒会问这个,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道:“训练,分析情报,模拟潜入,维护装备。偶尔……会观察目标的生活习惯,寻找破绽。”
他的回答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修饰,透着一股属于黑暗世界的冰冷质感。
“观察目标?”查之恒挑眉,“比如呢?”
“比如目标喜欢在什么时间喝什么饮品,习惯用哪只手开门,书房哪个角落是监控死角,情绪波动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幽刹列举着,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技术参数,“这些细节,往往比严密的防守更容易突破。”
查之恒听着,忽然联想到他刚才送来的、恰好符合自己口味的茶。
这家伙……该不会也把他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目标”进行过观察吧?这个念头让他感觉有些怪异,但奇妙的是,并不觉得被冒犯。
“看来本王在你眼里,也没什么秘密了?”查之恒半开玩笑地说道,紫珀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探究看向幽刹。
幽刹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属下不敢!殿下恕罪!属下对殿下绝无任何不敬之意,观察……只是……”
他似乎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解释那种近乎本能的、想要了解掌控一切,尤其是与查之恒相关一切的习惯。
看着他这副难得慌乱的样子,查之恒忽然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