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踮着脚从灯架上往下挪时,后颈的竹篾又扎进肉里半寸。
他倒吸口凉气,抬手去摸,指腹沾了点血珠,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头顶那半块瓦罐早没了红绸,只剩两片碎瓷片卡在发间,像两只歪歪扭扭的角,引得来来往往的孩童追着喊:大头神仙!
大头神仙!
去去去!他扯着嗓子赶人,却不敢用力,怕震得后颈更疼。
王婶端着碗汤圆挤过来,竹勺敲着碗沿笑:九哥这造型比戏台上的魁星还精神!他低头瞥了眼碗里浮着的汤圆,突然想起赵神仙滚进汤圆摊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婶子,我现在闻见糯米味就犯恶心。
话音未落,脑海里响起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假扮真仙任务完成度100%,经验值+10。
当前轻功掌握度48%,距离惩罚剩余2天17小时53分。】
才加10?苏九揉着肩膀嘀咕,我这瓦罐都碎了三个,竹篾扎了十七根——系统你数过没?他掰着手指头数到第三根,突然听见街角传来木箱碰撞声。
抬眼望去,赵神仙的两个徒弟正鬼鬼祟祟往板车上堆灯笼,最上面那盏嵌着金丝牡丹,分明是李员外家昨晚刚挂出来的镇宅灯。
好哇,骗子还兼职梁上君子。苏九摸着腰间的碎瓦罐,眼珠子转了转。
他扯下头顶的瓷片塞进制服口袋,又往脸上抹了把汤圆摊的糯米粉——刚才王婶硬塞的汤圆他没吃,倒把碗底的残浆蹭了满脸。
等赵神仙一伙推着板车拐进巷口,他才猫着腰跟上去。
板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里,他听见其中一个瘦子小声说:头儿说了,今晚得把这批货送进杂耍场,青鳞会的人后半夜来取。
青鳞会?苏九脚步一顿。
上个月他替苏府送账册去城南,曾听茶棚里的说书人讲过,青鳞会是前朝大楚余孽的暗桩,专门收罗金银古物筹措军费。
他摸着怀里早上从灯架上顺的半块红绸——那是赵神仙戏法用的道具,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
月上柳梢头时,苏九换了身偷来的夜行衣。
那是前儿替三小姐追猫时,在马厩后墙捡到的,还带着股干草混着汗酸的味儿。
他捏着鼻子套上,又往脸上抹了把锅底灰——苏府灶房的陈阿婆正蹲在灶前添柴,他猫着腰偷锅底灰时,差点被她的烟杆敲破头。
城东废弃杂耍场的木门挂着半截生锈的铁链,他单手攀着墙缝翻进去时,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高难度潜行环境,空中平衡技能已激活。
当前效果:跳跃时可自主调整重心,噪音降低50%。】
早干嘛去了?他嘀咕着踩上窗沿,脚尖刚点到瓦片,突然感觉腰腹间有股热流涌上来。
原本发颤的膝盖稳稳绷直,连最脆的碎瓦都没发出声响。
他趴在屋顶往下看,月光透过破洞洒在屋里,照见满地都是金漆剥落的灯笼——李员外家的牡丹灯,刘掌柜家的麒麟灯,还有那盏他在灯会上见过的、刻着大楚永盛的青铜灯。
合着你们是给前朝余孽收礼呢?他翻下屋顶,靴底刚沾地就被什么硌了脚。
弯腰一摸,是本油布裹着的账册,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赵记收讫。
他翻到最后一页,烛火般的字迹刺得他瞳孔一缩——青鳞会,灯笼三十盏,银五百两,另有密信一封交于城南老槐树树洞。
密信?他把账册塞进怀里,正想找那封密信,突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吱呀——木门被推开的声响像根针,扎得他后颈的竹篾伤处又疼起来。
他慌忙躲到堆灯笼的木架后,透过缝隙看见一道身影闪进来,月光照在那人腰间的玉佩上——是苏府的鎏金双鱼佩,他再熟悉不过。
张账房?苏九喉头发紧。
半个月前苏府丢了三百两公中银,账房先生张诚带着账本失踪,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账房站在屋中央,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伸手摸了摸那盏刻着大楚永盛的青铜灯,突然开口:苏九,别躲了。
苏九的心跳声在耳朵里轰鸣。
他攥紧怀里的账册,感觉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夜行衣。
张账房转身时,腰间的双鱼佩晃了晃,在墙上投出两条纠缠的影子,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
你果然来了。张账房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我就知道,你这爱管闲事的性子,迟早要查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