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咬牙切齿的说完，又掏了根烟出来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有酒有烟，还有老母亲伺候，这日子比宋兰花在家时还好。
“婶子，卫国，”正在这时，前面路上走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都在家呢。”
李老太手里还端着面条，抬头一看，不咸不淡的招呼，“素娥来了。”
来人正是李卫军的老婆阳素娥。她惯常冷着一张脸，瘦尖的下巴微微抬着。
“婶子，幸好有队上的优待，你们这两间木板屋总算修补得能将就住下了。要不然一到冬天，我都担心这屋子会倒呢。”阳素娥站在门口，眼睛扫了屋子一圈，又啧啧的咂吧了几下嘴。
李卫国仍一口酒一口烟的吐着烟卷儿，根本不搭理阳素娥。
李老太也垂下眉眼，没接她的茬，转身进了屋，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
“婶子，”阳素娥扬声道，“我觉得您不应该从红霞姐家回来。如果您不回来，这次就跟着红霞姐两口子进省城享福去了......”
“你.....你说什么？”李老太快步走出木屋，站在阳素娥面前，“红霞两口子进省城了？”
李卫国也放下举着的酒壶，两根手指夹着烟放到嘴边，却塞进嘴里，只惊讶的看着阳素娥。
“是啊，”阳素娥一副吃惊的模样，“你们不知道吗？”
她退后几步，好像自己说错话似的，迟疑了几秒，又说，“哎呀，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是听卫平哥说的，他说柱子和喜子帮着周海潮送货，卫民媳妇为了感谢红霞姐，特意在省城给红霞姐买了一套大房子，足有六七间屋子呢，够红霞姐一家五口住......”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哎呀”了一声，“看我，怎么跑这儿乱说来了。这事肯定是卫平哥胡说的。卫民和周知微那么有钱，要买房子也是给婶子和卫国买啊。”
“毕竟一个是他亲娘，一个是亲大哥。红霞姐到底是嫁出去了，卫民夫妻俩，不能这么没个亲疏的。对对对，就是卫平哥听岔了乱说的......”
说着说着，她又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干巴巴的假笑，说她还有事要忙，然后转身就走了。
李卫国手指夹着的烟快燃到他指尖了，他也浑然不觉。他这会儿眼神呆滞，仿佛看到当年李卫民一家三口挤在左厢房那小屋子里的情景。
“咣当”，突然李卫国把手中的酒壶猛的往地上一摔，夹着的烟也随着他的动作掉到了地上。
“李卫民！周知微！好得很啊，好得很啊！躲到省城发财去了？周知微这个贱人，搅家精，还开公司当老板？！她就是个丧门星，败家贼，老天怎么还不收了她？”
“还有李红霞一家子，凭什么，凭什么能住到省城去？他们以为巴结上了周家人，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那我呢，我可是李卫民的亲大哥，我得到了什么？”
“除了一条瘸腿，一个坐牢的老婆，还有什么？强强和翠翠都被他们毁了，凭什么那小兔崽子能上京大？为什么？”
李卫国越说越激动。他胸口剧烈起伏，猛的从藤椅上站起来，抬起瘸腿，从地上捡起矮凳，死命的往地上掼去，整个人都无意识的颤抖着。
李老太被他猛烈的动作和嘶吼声吓得缩了缩脖子，一时之间竟也不敢走上前。
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后，李老太心中的不平也被李卫国勾了起来。老大说得对啊，凭什么啊，老二一家能飞黄腾达，住在省城大房子里，过个富足的日子，却把她这个老娘和老大丢在这乡下地方受苦？
李老太上前一步，想要扶着李卫国重新坐下，却被他推了一把。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子。
“周知微，都是周知微这个扫把星！”李老太咬牙切齿的说着，脸上全是刻薄的皱纹，“还有那个病秧子，就是个克星！自从他进了李家，咱们家就没安生过。”
“卫民也是，原本多孝顺的一个人，也变得没良心了，只听他老婆挑唆，连老娘和大哥都不认了。”
李卫国重新点燃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弥漫在他的脸周围，衬得他整个人都阴狠暴戾。
“他不想认我们，我们得去认他啊，”李卫国眼睛看着前方，带着一股狠劲儿，“他可是我亲弟弟。既然连嫁出去的大姐一家，他都能接到省城去，怎么也不会不管我这大哥和嫡亲的娘吧？”
李老太一听，猛的上前一步，走到李卫国身边，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李卫国的衣服，“对，我们去找卫民。他可不能这么没良心，我是他亲娘，你是他亲大哥。”
“你大姐他们都能攀着他们过上好日子，我这个当娘的，更应该享福。他必须管我们！”
李卫国这次没有推开李老太。他看着母亲那激动的样子，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李卫民最是耳根子软，又最孝顺，以前没少被他老娘拿捏。
这几年，他翅膀硬了，跟在周家人的屁股后面，听他们的指挥。可如果老娘闹起来，他未必能狠下心来不管。
李卫国想到这里，扶着李老太坐到藤椅上，放软声音，语气中带着蛊惑，“妈，正是这个理儿。”
“老二现在可是真有钱了，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点，都够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好一阵子了。您看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去过省城，更别说住在省城的大房子里了。唉，妈，我心里真难受......”
说到这里，李卫国脸上露出了自责的表情，整张脸都带着痛苦。
李老太坐到藤椅上，看着大儿子如此心疼她，更觉得自己委屈大了。
“卫国，你别难过！”她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妈去！妈得去！我可不能让他们独自在省城享福。我倒看看他李卫民，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妈！”
“妈！”李卫国忙适时凑上前，“省城那么远，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去，我陪着您。咱们只要母子齐心，不怕卫民不答应......”
母子俩没想到，木板屋后面的菜地里，有一个人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