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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来临,

这一年对上海市民来说有一个全新的体验——他们第一次能在报纸上看到未来的天气。

1月1日,徐家汇观象台开始每天在《字林西报》和《申报》上发布天气预报。

可惜,商场、市井中间的暗流涌动没办法写在报纸上,提前预告。

……….

天空像一口发灰的铁锅,倒扣在黄浦江浑浊的江面上。

春风激起一层薄薄的寒雾。

“嗒、嗒、嗒……”

两匹枣红色的马拉着一辆漆黑锃亮的马车,缓缓驶入外滩地界。

这辆车是正宗的英式brougham,全封闭的车厢像个精致的首饰盒,将外界的嘈杂和寒意统统隔绝在外。

车窗上镶嵌的是两大块平板玻璃——单是这两块玻璃,就抵得上苏州河边贫民窟一家人十年的嚼谷。

车厢内温暖如春,

陈阿福倚在深红色的天鹅绒软垫上,手里捏着一只银质的雪茄剪,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向窗外那些宏伟的洋行建筑。

坐在他对面的陈安,一只眼罩遮住了昔日的凶险,剩下那只正平静地注视着阿福。

陈阿福忽然笑了,呼出一口烟雾,稍稍掩饰了自己的压力。

面对这个昔日九哥的小尾巴,如今的刑堂大爷,即便是他这个真正的自己人也感觉到些许压力。

“这也是我第一次坐这种全包的车。”

“以前总觉得憋闷,像关在笼子里。可如今才明白,只有坐在这个笼子里,外头那些洋人、大班,才会正眼瞧你。”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用雪茄剪的尖端指了指窗外掠过的一栋宏伟建筑。

“咱们从南往北走。瞧那儿,那就是上海总会(Shanghai club)。”

那是一栋红砖结构的三层楼房,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

“那是英国人的销金窟,也是他们的紫禁城。里头有全远东最长的吧台,听说有一百英尺长。只要是英国人,不管是在洋行做事的,还是卖鸦片的,下午都要去那儿喝上一杯威士忌。”

陈阿福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但那门口的规矩也硬,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哪怕是有身价的,到了门口也得止步。”

陈安的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大门,面无表情。

马车继续向前,

“那是汇丰银行,那是江海关。”

陈阿福的声音变得平缓,“江海关大钟敲响的时候,整个上海滩都得对着表。大清国的关税,七成都要从这扇门里过。

安哥,你说这好笑不好笑?大清的钱袋子,捏在一个叫赫德的英国人手里。”

忽然,阿福坐直了身子,

“到了,我要你看的,主要是这个。”

马车在黄埔滩9号(外滩9号)的门前缓缓减速。

这栋三层红砖建筑夹在气势恢宏的洋行中间,乍一看并不突兀,体量甚至有些显小,但若细看,便能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场。

它的北面是老牌美商旗昌洋行的产业,南面紧挨着电报公司。

楼前保留着一片在外滩寸土寸金之地奢侈至极的草坪花园,四周环绕着低矮的白漆木栅栏。

阿福的手指指着楼顶。

灰暗的天空下,两面旗帜被江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

“看清楚了吗?”

“左边那面,是大清的黄龙旗。右边那面,红底双鱼,那是招商局的局旗。”

“在这十里洋场,万国建筑群里,这是极少数能正大光明挂中国旗子的地方。轮船招商局,如今中国航运的心脏。”

陈安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锁定了那面双鱼旗。

他伸出手指,在车窗玻璃上点了点,然后抬头看向阿福,眼神询问。

阿福看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对,就是那两条鱼。这栋楼,本来是美国人旗昌洋行的老巢。五年前,也就是光绪三年,招商局砸了整整二百二十万两白银,把旗昌洋行连皮带骨、连楼带船,一口气全吞了!

二百二十万两啊,安哥,那时候整个上海滩都震翻了天。”

他推开车窗的一条缝隙,湿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听听,外面的声音。”

花园外,黄包车夫的吆喝声、独轮车轴承干涩的吱呀声、码头苦力沉重的号子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涌进来。

阿福指着正前方的黄浦江面。江面上,几艘庞大的轮船正喷吐着滚滚黑烟,巨大的明轮拍打着江水,汽笛声震耳欲聋。

“那是江宽轮,那是江亚轮。”

阿福如数家珍,“它们正跟英国的太古、怡和那帮洋鬼子杀得眼红。现在的运价已经跌到了地板上,这是一场不见血的厮杀。洋人想靠烧钱把咱们挤垮,招商局就硬顶着不退。”

他关上窗,车厢内重新恢复了静谧。

“这栋楼里,如今坐镇的是上海滩的两尊菩萨。”

“总办唐廷枢,会办徐润。”阿福念出这两个名字,

“先说唐廷枢,号景星。李中堂对他信任到了极点,评价他事事精明。洋人说他是整个大清官场里,唯一懂西方商业规则,还能按照合同办事的官员。”

“去年年底,为了打破洋煤的垄断,把开平矿务局挖出来的煤运到这儿来,唐廷枢力排众议,在唐山修了条铁路——唐胥铁路。

虽然因为朝廷里那帮老顽固怕惊扰皇陵,一开始只能用骡马拖着火车跑,但这毕竟是中国的第一条标准铁路!煤船联动,北煤南运,手段很硬啊。”

阿福看了看陈安的表情点点头,

“没错,就是杀伐果断。”

“至于另一位,徐润,徐雨之……”

提到徐润,阿福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一丝隐忧。

“如果说唐廷枢是做大事的宰相之才,那徐润就是上海滩最大的赌徒,也是最大的财神爷。他在官面上的级别不如唐廷枢,但在上海的生意圈、钱庄、漕帮、地皮买卖里,徐润咳嗽一声,地皮都要抖三抖。”

阿福叹了口气,指着窗外路边那些挂着中文招牌的店铺:“徐润极重乡情。现在的招商局,被人戏称为‘徐家大院’。从中层的买办、账房,到船上的管事、水手,几乎被香山人包圆了。同乡带同乡,亲戚拉亲戚,外省人想插只脚进去?难如登天。”

陈安眉头微皱,两只手紧紧环抱在一起。意思是:抱团?

“对,抱团。死死地抱在一起。”

阿福感叹道,“安哥,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是香山人?为什么不是宁波人,不是徽州人?”

这一问,让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阿福转过头,看着陈安,

“教育,安哥,是教育改变了命数。”

“像你我一样,回头想想,能从那个吃人的甘蔗园走到美国,靠的是九哥带咱们搏命,能从美国回到上海,咱们能帮上九哥的忙,脚踩这上海的泥水,还是靠教育啊。”

“没读这些书,你我都还是泥腿子….”

阿福的声音变得有些感慨,“几十年前,有个叫布朗的美国传教士在澳门——后来去了香港。办了所洋学堂。那时候谁敢送孩子去读洋书?都说是去做汉奸,是去信邪教。”

“可容闳先生去了,唐廷枢去了,黄胜也去了。他们是同班同学。”

阿福闭上眼,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的那群少年:“当他们还在穿开裆裤、留辫子的时候,他们学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纯正的英语,是算术,是地理,是洋人的礼仪和思维方式。”

“等到1843年上海一开埠,洋人蜂拥而至。那些红顶子的官老爷,还有那些只会算盘的传统商人,见到洋人就像鸭子听雷,只会说‘Yes’、‘No’,满嘴滑稽的洋泾浜英语。”

阿福模仿着滑稽的语调比划了两下,随即冷笑一声:“这时候,唐廷枢他们这帮香山人北上了。你想想那个场面——洋人说什么,想干什么,他们都懂。甚至连洋人的法律漏洞,他们都知道怎么钻。”

陈安在薄薄一层雾气的玻璃窗上,写下了一个桥字。

阿福点了点头,

“就是桥!洋人需要懂中国的代理人,朝廷需要懂洋务的操盘手。香山人,就是那座无可替代的桥。他们垄断了买办这个位置,就像掐住了咽喉。”

马车此时正好路过太古洋行那栋灰白色的办公楼。

阿福指着那栋楼:“你看太古,这是洋行里的大佬。可它的总买办是谁?

郑观应,也是香山人!他一边帮洋人赚钱,一边写书写商战。

还有太古以前的世袭买办,莫家,莫仕扬、莫藻泉、莫干生,祖孙三代,垄断太古买办六十多年….”

“他们通过广肇会馆互相提携,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网。

唐廷枢在怡和做买办时,就把弟弟唐廷植拉进去接班。徐润在宝顺洋行发迹,回头就带出了一帮徐家子弟。”

说到这里,阿福的声音低了下来,

“这就是咱们现在身处的江湖,安哥。不是刀光剑影,是银子铺的路,是洋文筑的墙。这帮香山人,北上抱团几十年,如今已成上海,乃至商界的坐地虎。”

马车驶过了外滩最繁华的地段,前方是苏州河的乍浦路桥。

阿福靠回椅背,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安哥,我今天带你走这一遭,不是为了看风景。我想告诉你,这大上海看似是洋人的天下,但这地皮底下盘根错节的根,早就被这帮商人,买办抓得死死的。

我不知道九爷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我只是想提醒你,这里的人,已经霸市辉煌了几十年。”

“咱们,才是两脚悬空的外来户。”

“春发杀机啊....”

————————————

马车缓慢停下,前方的路口稍微有些拥堵。

透过车窗,正好可以看到一家银行的门口。

一个穿着长衫马褂、头戴瓜皮帽的中年华人,正站在银行高高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叠票据,对着几个点头哈腰的洋人职员指手画脚。

那几个洋人不仅不生气,反而一脸赔笑。

阿福顺着陈安的手指看去,轻笑了一声,

“安哥,你看那个中国人,是不是觉得他比洋人主子还像主子?”

陈安点点头。

“那就是我刚才说的所谓买办。”

“洋人叫他们‘prador’。这词儿最早是葡萄牙语,本意就是‘采办’,是负责给家里买柴米油盐的大管家。”

阿福收敛了笑容,眉眼有些不屑,

“不过他们在这,可不是管家或者翻译,这帮人为什么能从奴才爬到如今这个呼风唤雨的位置,这里头有他们捏着的命门。”

“早些年,这些洋人漂洋过海来到大清,两眼一抹黑。他们不懂大清律例,不懂官场的弯弯绕,更不懂各地商帮的那些潜移默化的规矩。

他们带来的货物——鸦片、棉布、五金,想要卖到内地去,谁来分销?华商要把丝绸、茶叶卖给他们,谁来收购?”

阿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洋人离不开买办。买办就是洋人的眼、洋人的嘴,还是洋人的拐杖。没有这根拐杖,洋人在上海滩寸步难行,连个搬运工都雇不到。”

紧接着,阿福在窗户上写了一个字,

“最狠的,是这个‘包’。”

陈安歪着头,目光专注。

“洋人做生意,最怕什么?最怕赖账。大清的官府不管洋人的合同,要是哪个宁波商人拿了洋行的货跑了,洋鬼子去哪儿抓人?”

阿福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时候,买办站出来了。买办对洋行老板说:货我帮你卖,钱我帮你收。如果中国商人跑了,这笔钱,我赔!这就是担保。”

“安哥,你懂其中的厉害了吗?

洋行为了规避风险,心甘情愿把所有的生意流程全交给买办。洋行只认买办,不认下面的客户。这样一来,所有的货源、所有的客源、所有的资金流水,名义上属于洋行,实际上全捏在买办手里!”

阿福冷笑一声:“洋大班坐在办公室里喝威士忌,以为自己掌控一切。殊不知,他已经被架空了。他只要敢动他的买办,第二天他的洋行就得瘫痪——没有人给他供货,也没有人买他的货,甚至连倒马桶的佣人都不会来上班。”

“最后,也是他们势力为何如此壮大的根本——钱庄与银根。”

“像徐润、郑观应这种顶级买办,他们不光是替洋人打工,他们自己就是钱庄背后的东家。洋行的货还没卖出去,买办就能先从自己的钱庄里调动银子垫付给洋行;华商没钱进货,买办就放贷给他们。”

阿福的声音透着一丝忌惮:

“洋人的货、中国人的钱,全都在买办的手心里转。他们左手控制着洋行的库存,右手控制着钱庄的银根。 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哪里还是买办?他们是吃着上下游的吞金兽。”

马车缓缓驶过那家银行,那个趾高气昂的买办已经转身进了大门,门口的巡捕立刻向他敬礼。

阿福靠回椅背,长叹一口气:“所以啊,安哥。为什么那个买办敢骂洋人的职员?因为在那个洋行里,洋人只是个挂名的菩萨,负责摆在那儿吓唬官府;而那个买办,才是管账的庙祝。菩萨能不能吃到香火,全看庙祝的心情。”

“这就是买办。一个从奴才做起,最后靠着信用和渠道,反客为主,骑到主子头上的怪胎。”

陈安听完,沉默良久。做了一个手势,

“没错,”阿福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是现在的上海滩。”

“洋领事坐拥法权,买办帮掌握经济,官府仰人鼻息,苦哈哈命如草芥。”

“当权者出卖主权,讨生活者出卖尊严。”

“整个大清,从天津到上海,不外如是也…..”

陈安沉默了片刻。他缓缓抬起手,将窗户上的水汽全部抹去,露出清晰的视野。

窗外,黄浦江水滚滚向东,不舍昼夜。

那艘挂着双鱼龙旗的招商局轮船,正顶着风浪,在一片汽笛声中,艰难却坚定地离岸驶去。

马车转弯,消失在街道深处,只留下一串远去的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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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静安寺路附近,迎面是规模宏大的斜桥盛公馆。

盛宣怀在此设宴,名义上宴请作为招商局“同事”的阿福。

斜桥这个地名此时才刚刚兴起。

这里流淌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石家浜(吴淞江支流)。

河西面是刚对公众开放、轰动上海的娱乐中心——张园(味莼园);河东面则是英国人的斜桥总会(英国乡村俱乐部)。

为了方便往来,人们在河上架了一座木桥。因为河道蜿蜒,路也走向不规则,这座桥无论怎么看都是斜的,故名“斜桥”。

盛宣怀在此购地105亩,建了自己的宅子。

隔壁是邵府,刚走马上任的苏松太道道台(上海市长)邵友濂的府邸。另一边是李府,李鸿章五弟李凤章的宅院。

三家豪宅连成一片,几乎占据了整条街,合称“斜桥三府”。

阿福不忙着进去,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悄声和陈安介绍。

他本没有抽烟的毛病,自从接下国内这摊子开始,饱费心力,也点起了雪茄。

今年,是外商试图垄断中国电报权的关键年份。

英(大东)、法、美等国的商人正勾结在一起,企图成立“万国电报公司”,想架设从上海到香港、广东等地的水线,从而垄断中国沿海的通讯。

作为电报局总办,盛宣怀正在进行高强度的游说与集资活动。

他在这座宅子内频繁接见江浙一带的巨商,劝说他们急公纾难,不要买洋人的股票,而是投资中国自己的电报局。

可惜,商人并不想搭理他。

眼前的股市就是躺着进去挣钱,谁要费力不讨好得罪洋大人。

眼下,他正在筹划利用手中矿业的资金,抢先铺设上海至广东、宁波、福州等地的电报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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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宣怀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看那位如今在商场上声名鹊起的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反倒是那双阅人无数的眸子,饶有兴致地钉在对面那个低调的独眼青年的身上。

陈安坐在阴影里,整个人像是一把归鞘的刀,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却又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坐在陈安身旁的陈阿福,正用纯银小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旁若无人。

“致公堂,刑门大爷。”

盛宣怀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道台衙门的捕快这几天战战兢兢,红帮大爷亲自上码头撑伞,十六铺青帮的大字辈吓得闭了香堂。想来,就是阁下的手笔了?”

陈安纹丝不动,仿佛是个聋子。

“盛公说笑了。”

陈阿福放下银勺,微笑道,“那是江湖朋友给面子。我这位义兄是个哑巴,不懂大清的礼数。还请杏荪公海涵。”

“哑巴?”

盛宣怀轻笑一声,抿了一口茶,连声道歉,仿佛自己是刚刚知道。

“这上海滩,多得是长了嘴却只会吃饭的废物,若是多几个您这样的,这世道或许还能清静些。”

他放下茶碗,

“陈安,我不问你杀了多少人,也不问你怎么过的江海关。

我只问一句——南洋兰芳初定,你大兄陈兆荣此时应当正忙于发展,他把你这把最快的刀插进上海这块是非地,是想给这锅沸油里……加点血?”

这话问得诛心。

但陈安只是缓缓抬起头,恍若不闻。

“盛大人。”

阿福笑着接过话茬,“九爷让人来,是为了办差。”

“什么差?”

“押镖。”

盛宣怀眉毛微挑,“还有九爷不放心的镖?”

“一百二十万两现银,八十万两黄金。”

阿福面无表情地报出这个数字,仿佛在说一船咸鱼,

“九爷说,这些钱是给黄埔滩这座洋场的。交给别人,他不放心。钱在,刑堂在。钱丢了,上海滩得有人偿命。”

说完这句,他又闭上了嘴,恢复了刚才的风度。

盛宣怀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两百万两真金白银。在这个节点运进上海,这就是一颗炸弹。陈九不仅有钱,更可怕的是,他有忠诚的执行队伍。

“好一个押镖。”

盛宣怀眼中的阴霾散去,瞬间切换了面孔,笑容如沐春风,转头看向陈阿福:

“陈公子,既然真金白银到了,那咱们就不说虚的。如今这外面声势这么大,听着……是不是像极了银子落地的声音?”

陈阿福会心一笑:“盛公好耳力。只是不知道这落下的银子,会不会砸死人?”

盛宣怀站起身,摇摇头,懒得再打机锋,

“开平矿务局的股票,一百两的面值炒到两百四十两;招商局的股票翻了一倍。连那些连矿坑都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真假公司,只要印一张纸,都有人抢着送钱。”

盛宣怀目光灼灼地盯着阿福,抛出了他的试探:

“陈公子,你也是留洋回来的明白人。你说,陈先生让你带这么一大笔现银过来,莫非也是想在这场饕餮盛宴里,分一杯羹?若是如此,我盛某人做庄,咱们联手,足以把上海滩的浮财卷走一半。”

然而,陈阿福轻轻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盛公,您是洋务大家,何必考校晚辈?您比谁都清楚,这繁华底下,全是烂泥。”

“这场狂欢,如何能称得上是华商的胜利?”

“哦?”

“愿闻其详。”

“盛公,这市面上的钱,看着多,其实都是虚火。这火是谁点的?是义善源、是阜康,是这上海滩七十多家钱庄。但柴火是谁给的?是洋人。”

“钱庄为了放贷炒股,疯狂向外资银行拆借资金,也就是所谓的拆票。

汇丰、麦加利、有利银行,这帮洋鬼子现在精得很。他们手里积压了大量的贸易盈余白银,放在库房里会发霉,贷给其他洋行利息又低,贷给老百姓他们害怕烂账。

现在,他们把钱拆借给信誉良好的钱庄,年息能收到七厘甚至更高,而钱庄转手借给买股的人,月息敢要到一分五(年息18%)、两分(年息24%)。”

盛宣怀沉默不语,

“洋行把钱给钱庄,钱庄把钱给徐润、给买办、给那些红了眼的升斗小民。但这中间有个致命的扣子——抵押品。”

“如今的规矩,乱了。”

陈阿福冷笑一声,“以前钱庄放贷,看人品、看地契、看仓库的存货。现在呢?这些被银子迷了眼的钱庄,为了争抢徐润这样的大客户,连股票都能押。

只要拿几张开平或者招商局的股票往柜台上一拍,钱庄伙计连眼皮都不眨,直接按市值的七成放款。盛公,您算过这笔账吗?”

盛宣怀微微颔首:“以股押钱,以钱买股,再以股押钱。”

“正是!”

“徐润徐二爷,现在就是这么玩的。我可是听闻,他不仅押了数不清的银子,至少千亩的地皮,还押了股票。

他拿一百万两本金,能撬动数百万两的股票。股价只要涨一成,他的身家就翻倍……但同样…..”

盛宣怀长叹一口气,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甚至伸出手,制止了阿福继续往下说,他和徐润同在中堂下面为官,有些话不能说。

阿福冷笑一声,转换了话题,

“现在的钱庄,已经疯到了’自融’的地步。

盛公,您看看那些新冒出来的矿务局,有多少背后就是钱庄老板自己开的?左手吸储户的存款,右手买自己发行的烂股票。

义善源最近接了多少这种烂账?”

盛宣怀端起茶盏,刮了刮茶沫,却没喝,而是盯着陈阿福:“既然你把这局势看得透入骨髓,认定这是烂泥潭,那九爷让你带着这二百万两银子来上海做什么?看戏?”

“自然是为了银根。”

“银根啊……”

盛宣怀喃喃自语,“这哪是银根,这分明是命根。”

“盛公,中华通商银行,下个月六日揭匾,您可得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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