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西婆罗洲。

坤甸。

自伍廷芳与阿昌叔那次“友好”的拜访后,兰芳大统制共和国的旧都东万律,便被一种无形的低气压所笼罩。

荷兰人即将大军压境的消息,像雨季的瘴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这个百年华人自治体的每一个毛孔。

大唐总长刘阿生,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枯柴。

总厅之内,争吵声连绵不休,几乎要将这栋象征着百年基业的木楼屋顶掀翻。

“降!必须降!”

说话的是财政总管张敬亭,一个身材肥胖的商人,家族在坤甸经营着最大的米行和布庄。

“诸位,外有荷兰人的炮舰,内有金矿枯竭之忧,我们拿什么去挡?拿祖宗的牌位吗?那个太平洋渔业公司,背后是美国人,财雄势大。他们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至少保留了兰芳的名号,也保全了我们在座各位的身家性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放屁!”

对面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猛地站起,他是护卫队的副统领刘鼎,论辈分是刘阿生的族侄,

“张胖子,你收了那陈九多少好处?还有你家的生意早就和荷兰人勾勾搭搭,左右都是看人脸色吃饭,你当然想降!把那劳什子联合垦殖公司引进来,军权、外交、经济大权全交出去,我们兰芳还剩下什么?名号?屁!那就是个空壳子!我们这些人,以后都得看那什么公司董事会的脸色吃饭!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你这种软骨头手里!”

“我兰芳立国,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罗公带着我客家儿郎不愿为奴的一口气!今日向一个华人总会交权,明日向荷兰人低头,与亡国何异?我刘鼎宁可带兄弟们死在东万律的城头,也绝不受此屈辱!”

“死?说得轻巧!”

张敬亭冷笑,“你刘鼎一条烂命,死了就死了。可城内城外十几万客家乡亲呢?你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去死吗?你拿什么去跟荷兰人的克虏伯大炮斗?就凭你手下那几百杆连膛线都快磨平了的鸟枪?”

“死了也是堂堂正正的兰芳鬼!好过跪着当人家的狗!”

“你……你这是要让大家给你陪葬!”

一时间,总厅内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以降臣张敬亭为首的“主和派”,多是与殖民地贸易往来密切的商人和部分大姓宗族长老,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保全财富和地位。

而以刘鼎为代表的“主战派”,则多是军中宿将和一些坚守罗芳伯建国理念的老人,他们视兰芳的独立为主权,看得比性命还重。

刘阿生坐在主位上,听着两派的唇枪舌剑,一张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何尝不想保住祖宗基业?但伍廷芳那陆续送来的荷兰人军事和商业动向,像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心上。

“总长!您倒是说句话啊!”刘鼎急得双眼通红。

刘阿生疲惫地摆了摆手。“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

金矿枯竭,贸易收入逐渐支撑不住,人心思动。

自己早就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将意味着兰芳的内部分裂与火并。他只能寄望于拖延,寄望于奇迹。

然而,阿昌叔从不相信奇迹。他只相信刀。

就在东万律的总厅里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兰芳共和国的外围,阿昌叔亲自指挥的、更为血腥的“整合”已经如火如荼。

距离东万律百里之外的打拉根地区,盘踞着另一支由客家矿工组成的武装公司——“和顺公司”。

和顺与兰芳同根同源,却因矿脉归属和利益划分,百年来摩擦不断。

在荷兰人眼中,他们都是必须被铲除的“华人匪帮”。

和顺公司的首领,人称“金眼张”的张泽信,此刻正享受着雨季难得的清凉。

他躺在竹楼的吊床上,由两个达雅克族的女奴为他捶腿。

他听说了兰芳的困境,心中正盘算着如何趁火打劫,吞并兰芳残余的矿场。

突然,一名亲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大……大哥!不好了!山下的堂口……都被人端了!”

张泽信猛地坐起:“什么人?是荷兰人的部队吗?”

“不……不是!”亲信喘着粗气,“是……是一群打着义兴旗号的烂仔!有快枪!”

“义兴?”

张泽信愣住了。南洋的义兴堂口多如牛毛,哪个有胆子敢动他?

他话音未落,远处的雨林中,骤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那声音清脆、连贯,绝不是他们手中那些老旧的单发枪所能发出的。

紧接着,几声沉闷的爆炸声传来,嘶喊声不绝于耳。

张泽信冲出竹楼,眼前的一幕让他肝胆俱裂。

只见山下的几个主要隘口,同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群头上绑着红布的汉子,正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冲杀而来。

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砍刀,有长枪,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人,手里竟然都端着崭新的步枪!

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在这群汉子之中,还混杂着一些个皮肤黝黑、眼神凶悍的打仔,他们手持转轮枪,行动如鬼魅,专门打哨兵的脑袋。

“顶住!给老子顶住!”张泽信拔出腰间的洋枪,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他的抵抗在对方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那些手持连珠枪的悍匪,根本不与他们近战,只是远远地占据有利地形,进行精准的点射。和顺公司的矿工们还没看清敌人的脸,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混乱中,张泽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副手,也是他的堂弟,张泽义。

此刻,张泽义正带着一队人,从侧翼打开了寨门,将那群“义兴烂仔”放了进来!

“泽义!你……”张泽信双目欲裂。

张泽义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对着一名领头的老汉一拱手:“昌叔,幸不辱命。”

阿昌叔点了点头,他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站在一棵巨大的龙脑香树下,冷漠地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身穿黑色短衫、神情肃杀的汉子,他们是“九军”的骨干,是这场“整合”真正的操刀者。

那些所谓的“义兴烂仔”,正是从香港送来的第一批“开拓队”。

不到一个时辰,曾经在打拉根地区不可一世的和顺公司,便被彻底荡平。张泽信身中数枪,死不瞑目。

三天后,和顺公司被“香港义兴开拓队”兼并的消息,连同十几颗顽抗到底的头目的首级,一起被送到了东万律,摆在了刘阿生的面前。

总厅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主战派”的成员,脸色惨白如纸。他们终于明白,对方根本没打算跟他们谈判。

“刘总长,”前来送信的,正是和顺公司的叛徒张泽义,他如今已是“婆罗洲联合垦殖公司”的筹备委员之一,

“昌叔让我给您带句话。兰芳的旗号,九爷要了。是体面地交出来,还是让东万律也像打拉根一样,血流成河。您,选一个。”

刘阿生瘫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再拖下去,自己就更没得选了。

————————————

新加坡,丹戎巴葛码头。

作为大英帝国在远东的贸易心脏,这里永远是一派繁忙景象。

巨大的蒸汽货轮喷吐着黑烟,与来自福建、暹罗的传统帆船并排停靠。

不同肤色的水手和苦力,用各种语言叫喊着,将一箱箱的香料、锡锭和棉布运上运下。

在码头区一栋毫不起眼的四层南洋风格骑楼里,挂着一块“四海通”贸易公司的招牌。明面上,这是一家经营南北干货和船运代理的普通商行。

但在新加坡的华商中,所有人都知道,这家公司的主人,是如今海峡殖民地华人商圈里,一个不容小觑的外地佬——李齐名。

李齐名,四十一岁,广府人。

他总是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交游广阔,与殖民政府的官员、洋行的大班乃至各路私会党的头目,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

“爷,”一名精干的助手走了进来,低声汇报道,“长尾号到了。船上是天津来的第二批货,五百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分流到柔佛和霹雳州的几个新垦殖区去了。英国人那边,手续都齐全,没起疑心。”

“北地佬……”李齐名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是旧金山冈州会馆的一个大华商,是陈九最早从旧金山派往南洋的骨干之一。

这些被称为“货”的北方灾民,将是南洋棋局上,最重要的一批生力军。

“香港那边的开拓队呢?”他问。

“第三批也到了。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刺头。已经按老规矩,打散了送去婆罗洲,交给昌叔的人了。估计不用半个月,又得死掉三成。”

助手面无表情地回答,仿佛在谈论一批牲口的损耗。

李齐名点了点头。他的“四海通”贸易公司,正是陈九在南洋进行人口调集和物资输送的总枢纽,是他用总会的钱吞下了一个新加坡本地华商的公司另起炉灶而成。这是一个精密的、多层次的系统。

在明面上,他是一个广州来的商人,拥有雄厚的财力,通过合法的商业活动,与英国的太古、怡和洋行,以及本地的华商建立广泛的合作。

他高价从苏门答腊进口胡椒,从马来半岛进口锡矿,再转手卖给美国的总公司,赚取差价。这些真实的、利润丰厚的贸易,为他所有的秘密行动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在暗地里,他则利用这些贸易合同,名正言顺地向南洋各地输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一种,是从香港打包送来的三合会“烂仔”。他们被冠以“种植园护卫”、“矿场保安”的名义,签订看似合法的劳务合同,然后被送到婆罗洲、马来半岛等地最混乱、最危险的前线,成为陈九势力扩张的炮灰和“脏手套”。

另一种,则是如今刚刚开始的、从天津运来的北方灾民。

他们同样以“契约华工”的身份,被分派到由华人总会秘密控股或合作的种植园与矿山。他们与本地的福建、广府、客家社群语言不通,没有任何瓜葛,像一张白纸,也因此,他们只会忠于那个给了他们饭碗和活路的组织——华人总会。

他们是陈九用来替换南洋旧有华人社群结构、建立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新生力量的“种子”。

“告诉下面的人,”李齐名转过身,神情严肃,“北地佬那边,一定要安顿好。吃穿用度,不能克扣。派去的管工,必须是我们自己人。我不希望他们到了南洋,还要再受二遍苦。”

“明白。”

就在这时,另一名助手敲门进来,神色紧张:“爷,甲必丹陈旭年派人送来请柬,请您明晚赴宴。”

李齐名的眉头微微一皱。

陈旭年,新加坡潮州帮的领袖,柔佛苏丹的密友,整个海峡地区最有权势的华人之一。这个人,代表着南洋最根深蒂固的旧势力。

“他终于坐不住了。”李齐名冷笑一声。

柔佛源源不断的动作,他的四海通接连不断送过去的劳工,已经严重触动了这些传统侨领的利益根基。

“备车,”他对助手说,“去一趟汇丰银行。我需要拜访一下杰克逊先生。”

托马斯·杰克逊,汇丰银行新加坡分行的主理人。

枪炮固然重要,但英国人的支持,必不可少。

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比起美国,这里的英国人还算好打交道。

————————————————————————

香港,华人总会。

陈秉章坐在他那间单独准备的办公室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自从接手总会日常事务以来,他每天都在处理着各种烂摊子。

湾仔的堂口又为了一个妓寨的看场权打了群架,油麻地的赌档被人举报,惊动了英国警察……这些过去三合会习以为常的“江湖事”,在总会转做正行的新规矩下,都变成了让他焦头烂额的麻烦。

更让他心烦的,是那些被他亲手送上船,派往南洋的“开拓队”。

一封从婆罗洲辗转送回的家书,被一个堂口小头目的老婆哭着送到了总会。

信上,那个曾经在香港街头不可一世的“红棍”,用歪歪扭扭的字,描述了他们在雨林里的生活。

“……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日日与蛇虫为伍。昌叔的人,把我们当狗一样使唤,冲在最前面送死。上个月攻打和顺公司,我们堂口的三十个兄弟,死了十七个……阿嫂,若我回不去,你便改嫁吧,勿要再等……”

陈秉章看着那封浸透了泪水和绝望的信,久久无言。

他知道,陈九是在用这些人的命,去为南洋霸业铺路。

这是必要的牺牲,是枭雄的手段。

但他毕竟是在同乡会馆里滚了一辈子的老人,虽然剥削起同乡来毫不手软,但这样大批大批地派人上战场,刀刀见红,让他无法对此心安理得。

“九爷的船,太大了……”

一天夜里,他对自己的心腹感叹道,“大到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看不清航向了。我只怕,这船开得太快,风浪太急。”

他的心腹,一个同样出身会馆的老人,压低了声音说:“秉章叔,下面的人,怨言也很大。都说九爷如今是皇帝做派,不拿兄弟们的命当命。我们是不是……该为自己留条后路?”

陈秉章浑身一颤,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他。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他厉声喝道,“吃谁的饭,就要忠于谁。这是规矩!”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仍旧惴惴不安。

第二日,陈秉章处理完一桩堂口纠纷,揉着眉心。

手下人递上来一份密报,是香港和澳门几个堂口大哥联名写来的,措辞谨慎,却暗藏机锋,询问总会未来的“方向”,并委婉提及“兄弟们奔波卖命,所求不过富贵安稳”。

“富贵安稳?”

陈秉章冷笑一声,将密报点了扔进盆里,压根没有送给陈九看的心思。

他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点点帆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知道下面的心思?跟着陈九,大家确实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甚至他一个老头子也威风八面,半个香港三合会的大佬也要喊他一声大爷,也置办了偌大产业,甚至能在洋人面前挺直几分腰杆。

但这条路,越走越让人心惊。

对抗殖民者,兼并兰芳,这已经不是江湖厮杀的范畴,这是……造反!是要掉脑袋,甚至诛连九族的!

“九爷啊九爷,您这是要把十几万兄弟,都压上啊……”

陈秉章喃喃自语。

他偶尔细想陈九的谋划。有时只觉得热血沸腾,有时细想,却感到一阵阵寒意。

这艘船,已经驶入了深水区,前方是惊涛骇浪,回头,却已是万丈悬崖。

——————————————————

自从那晚被张先生的车马从广汀义山接到莱特街的大宅后,梅姑仿佛活在了梦里。

这辈子做牛做马,从未想过“福气”二字会落在自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佣头上。

张家大宅是一座洋楼,白色的墙壁,蓝色的百叶窗,门前有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一座小小的喷泉。

梅姑成了这座大宅的管家,这是她以前在林家从未有过的身份。

张先生待她极其宽厚,不仅给了她远超普通“妈姐”的工钱,还专门在后院腾出两间干净明亮的屋子,让她和三个女孩居住。

最大的阿菊,甚至被张先生请来的英文老师启蒙,跟着学读书写字。

梅姑对张先生充满了感激。

在她眼中,张先生是个近乎完美的善人。

他英俊和蔼,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他不抽鸦片,不赌博,没有夫人,也不纳妾,对下人也温和有礼。

白天,他像槟城所有体面的华商一样,去港口的商行处理生意。

晚上,他常常在书房里读书,或是教阿菊写字,偶尔还会抱起最小的女娃,用不甚熟练的动作轻轻摇晃。

然而,在这份平静安稳之下,梅姑渐渐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大宅的夜晚,并不总是宁静的。

有时候,深夜会有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后门。下来的不是衣着光鲜的绅士,而是一些皮肤黝黑、眼神警惕的男人。他们裹着纱笼,头上缠着布巾,脚上是磨损的皮质凉鞋或者草鞋。

他们从不走正门,也从不说话,身上带着一股海风和硝烟混合的特殊气味。

管家福伯会提着一盏被布罩住的、光线昏暗的马灯,将他们引进后院最深处。

梅姑好几次在夜里起来给孩子掖被子时,都看见那些人影在院中穿梭,将一个个沉重的、狭长的板条箱从马车上搬下来,堆进房间里。

箱子很重,搬运的男人脚步沉稳,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第二天经过时偶尔还能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像是西洋机器身上的。

每当这些人来访,张先生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他会褪去白日的温和,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凝重。他会在书房里与那些人密谈,福伯则亲自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梅姑有一次去送宵夜的热茶,刚走到走廊,就被福伯用眼神制止了。

她只听到书房里传出几句低沉的、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那不是福建话,不是广东话,也不是英语或马来语,那是一种更为铿锵、短促的语言,情绪非常激动。

她还注意到,张先生的书房里,除了满架的书籍,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那不是大清国的地图,也不是英属马来亚的地图。

有一次她进去打扫,斗胆凑近看了看。上面写了很多英文和字,密密麻麻,她看不懂。

她知道,槟城北边的海上,正在打仗。荷兰人,那些红毛鬼,正在攻打一个叫“亚齐”的地方。

码头上的水手们都在谈论这件事,说亚齐人很凶悍,让荷兰人吃了大亏。

但这些都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就像报纸上的铅字一样,与她无关。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雨夜,来访的队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狼狈。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地位很高,他受了伤,被人搀扶着,后面还跟了几个随从。他一瘸一拐。当他们经过后院的走廊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那个受伤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轮廓极深、饱经风霜的脸,高高的颧骨,坚毅的下巴。头上缠着布巾、在裤子外面还围着一条纱笼。

梅姑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尘封的记忆涌了上来。

她认出了那张脸和头巾的特征。

很多年前,她刚到槟城不久,还在码头上做些浆洗的零工。

她见过这样的男人,槟城的老人告诉她,这些是“亚齐人”,非常傲慢,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槟城有一整条亚齐人占据的街道,还有他们的寺庙。

闪电的光芒逝去,院子重归黑暗。

那些深夜的访客,那些沉重的长条木箱,书房里的地图,张先生凝重的神情……所有碎片在那一刻都拼凑了起来。

梅姑的心跳得很快,既恐惧,又有震撼。

那个温文尔雅、救了她和孩子们性命的张先生,背地里和这些正在打仗的民族竟然牵扯很深。

她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她心里清楚,张先生和福伯似乎没有刻意防着她,她没有感到害怕。

自己只是一个妈姐,张先生待自己极好,那就够了。

——————————————

檀香山和旧金山,

关于是否应该主动前往南洋应征的争论,已经私下里涌动不休。

致公堂的一个老人翻出早已封存的洪门会簿,重申“忠义”誓言,一封封按着血手印的请战书,雪片般地递向总堂。

“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南洋,才是我辈的用武之地!”

有些人,选择了沉默。

他们依旧看报纸,做生意,或者管理工厂,或者每日下田劳作,修整家园,用实际行动,表达着对平静的眷舍。

太平军的旧部和致公堂反应激烈,总会留下来的管事不敢做主,只好汇总了一份文件,送往香港。

澳门,振华学营。

白先生的军事推演课,已经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沙盘上,不再仅仅是苏门答腊或婆罗洲,而是整个南中国海,甚至包括了台湾和福建沿海。

李庚,已经成长为学员中最出色的一员。

他的战术构想,非常大胆,偶有奇招,时常让教官们都感到惊讶。

但他内心的变化,却无人知晓。

在一次课上,吴教官再次讲述了太平天国的兴亡。

这一次,他似乎备课很久,讲了派系之争,天京城内的腐化、内斗和最终的血腥悲剧。

“一个没有约束的权力,比最狠毒的敌人还要可怕。”

这句话,深深地印进了李庚的心里。

他想起了陈九。

那个只露了几面的“九爷”,那个教官提及的华人领袖。

随着南洋最近的布置当作案例呈上推演课,有些心思灵动地已经反应过来。

他们很快,也许就该毕业了。

陈九正在做的,不也正是一场更大规模的、席卷整个海外华人的“起义”吗?

他会成为下一个洪秀全吗?他们正在建设的这个“海上政权”,最终会不会也走向腐败和内斗?

那天夜里,李庚有些失眠了。他趁着哨兵换岗,溜出营房,来到后山的山崖上。

月光下,他从贴身的衣物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件早已洗得发白的、妹妹的红布衫。

他将布衫紧紧地贴在脸上,仿佛还能闻到家乡泥土的气息。

“小蝶……”他喃喃自语,“哥现在,有饱饭吃了,有新衣穿了,还在学着做大事。可是……哥走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黑夜,没有给他答案。

只有远处,那座彻夜不息的的兵工厂里,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锻打钢铁的声音。

“当!当!当!”

天才小说推荐阅读:灭世武修大唐:战功改命先蹲四年大牢游戏民国无渊大地万古神尊云澜乱世志我在明朝当国公汉天子我横扫异族时,三国诸侯还在摸鱼进击的刘备大明:朱元璋,咱家老五杀疯了万古杀帝北隋军神穿越水浒之大王要低调人在水浒,正在造反当东方文化主宰世界开局穿越亡国之君,反手攻略敌国女帝公子千秋苏厨视频通古代,李二变身蜀汉通天代天下第一权臣暴君的粉嫩娘亲皇后怀我孩子了,气炸李世民!大明闲人大秦海晏:嬴傒复辟记开局给古人播放九叔电影武侠穿越,开局学会杨家枪封州王娶妻靠抽签:老婆是在逃女帝公主,快请陛下赐婚吧诸侯争夺天下,你却偷偷发展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乞讨半年,侯府全家跪求我原谅大秦镇王侯汉威四海人在亮剑,我的麾下猛将如云别刺激孤,孤不傻了君临天下满门忠烈被流放,嫂嫂助我平天下老爹入赘将军府,千金姐姐把我宠上天抗战之还我河山我在大宋贩卖焦虑三国:一切皆可游戏化亮剑:摊牌了,我老李就是有文化开局:败家子遭未婚妻上门退婚异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清泉明月大明铁骨大明武帝崇祯宋时行饥荒年,我靠投喂女帝,成为全球首富!
天才小说搜藏榜:闯旗大唐面首开局侠唐夫君!生娃这种事不能靠走量啊三国之开局召唤樊梨花煌煌帝国之大秦你呀就缺一味药三国之制霸寰宇绝色至尊:邪王,放肆疼!捡个王爷来种田武林帝国开局登基:我还能活几天穿越三国之骑砍风云你和本侯提和离,我转头娶公主枭起传神医娘亲:团宠萌娃太抢手穿越三年,你跟我说这是大唐?三国:刘备抛弃?我截胡糜夫人明末枭臣逍遥小里正三国之龙战八方大明:朱重八的六岁小皇叔三国:我,廖化,最强先锋大唐极品闲人边荒枭龙大唐之最强驸马火爆爱妃开天鸿蒙诀两界穿越:我打造了一座现代城抗日小山传奇傻王嗜宠:鬼医盗妃大唐神级太子他逃她追,王妃逐渐黑化富婆启动计划迁徙的三国城堡万世秦疆大明1642长安烬长月烬明超次元战争游戏天灾年,我囤养了古代女将军塑晋锦衣卫创始人沙雕网友援北伐帝国猛将策马大明奋斗在元朝的小汉奸科举:染布郎之子的状元之路我与着名帝皇们的争霸人生三国之吕布天下贞观荣耀
天才小说最新小说: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二十四史原来这么有趣凉州雪:徐骁风云录月照寒襟浮世离歌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故事烽火诸侯:春秋与战国割据势力的小透明是千古一帝?重生杨家六郎,看我如何逆天改命三国:大汉第一毒红楼梦现代文完全版衙役凌云志掠夺气血之黄巾战场大明:马皇后护孙,太子爷造反回到饥荒年代,我的随身商城三岁觉醒学习系统,读书科举做官我的发小是朱元璋九两金乡野奇途辽唐争霸,李世民成了我的阶下囚这金手指?灵言催眠为所欲为水浒:从二龙山开始聚义被书童告抢功名,我琴棋书画打脸大宋闲医反贼大明MC系统李二废我太子,我请大唐赴死!大秦:朕让你修长城,你造高达?红楼新君穿越大唐:我教李世民治盛世文明火种重生:穿越明末日本开局附身袁绍:我的五虎将不对劲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原始时代的崛起之路千年一瞬白发如月汉阙惊澜反清复华,成为日不落帝国从死囚到统帅大楚风云传悍卒!从壮丁开始逐鹿中原穿越成朱棣,反对分封直言要造反中年废材的一百零八条穿越人生路科举:染布郎之子的状元之路这个逍遥侯明明超强却过分咸鱼大明熥仔古今倒卖爆赚万亿,缔造黄金帝国汉末许褚:开局坐断东南风起荆南三国:棺中修炼三百年三国:我截胡刘备成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