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烟囱刚冒起烟,麦生就闻到了面香。春杏正站在灶台前揉面,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被揉得光溜溜的,像块温润的玉。“醒好了的面得使劲揉,越揉越筋道,”她手腕一翻,面团“啪”地拍在案板上,溅起点面粉,“去把笼屉刷干净,水烧开咱就上锅。”
麦生应着,拿起竹刷往笼屉上抹油——这是春杏教的,免得馒头粘在篦子上。他刷得仔细,连缝隙里都蹭到了油,想起昨儿谷仓里的新谷,忍不住问:“姐,这面就是用今天收的谷子磨的?”
“可不是嘛,”春杏笑着揪下块面团,在手里搓成小圆球,“张叔一早就让磨坊的老李碾了,新谷面带着股清甜味,比陈面香多了。”她把小圆球扔进麦生嘴里,“尝尝?生面也能吃,有点回甘呢。”
麦生嚼着面团,舌尖果然尝到点淡淡的甜,像含了颗没熟透的野枣。“好吃!”他含糊着说,手里的笼屉已经刷好,往大铁锅上一放,边缘严丝合缝。
小虎扛着捆柏树枝从外面进来,枝桠上还带着露水。“谷仓周围都铺了柏叶,”他把树枝靠在墙角,“这味儿冲,老鼠闻着就绕道。”他凑到案板前捏了捏面团,“哟,发得不错啊,能蒸出白胖小子似的馒头。”
“去你的,”春杏拍开他的手,“洗手去,别瞎碰。”她把揉好的面团切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每个都搓得圆滚滚的,摆在笼屉里,中间留着空隙,“得让它们有地方‘喘气’,不然挤在一起就长歪了。”
张叔端着碗咸菜走进来,见麦生盯着笼屉直看,便说:“新面馒头得用大火蒸,上汽后再烧一刻钟,掀盖的时候得快,不然‘受了凉’,馒头会塌下去。”他把咸菜往桌上一放,“配着这腌萝卜,绝了。”
麦生蹲在灶前添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映得他脸颊发烫。锅里的水很快烧开,白汽“咕嘟咕嘟”从笼屉缝里冒出来,带着越来越浓的面香,把灶房的梁木都熏得润润的。春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纳着鞋底,时不时往灶里添根柴:“慢火养着,别让汽断了。”
“姐,你说这新谷磨的面,蒸出的馒头能有多大?”麦生扒着灶门问,火光照得他眼睛亮晶晶的。
“能有你拳头那么大,”春杏比划着,“等掀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白胖胖的,暄得能弹起来。”她忽然笑了,“去年你刚来,第一次吃新面馒头,一口气吃了四个,撑得晚上睡不着,还记得不?”
麦生脸一红,挠挠头:“那不是太好吃了嘛……”
正说着,小虎从外面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红布包:“猜我带啥了?”他把布包往桌上一倒,滚出几颗红枣,“李婶家树上摘的,刚红透,塞馒头里肯定甜!”
春杏眼睛一亮,拿起颗红枣擦了擦,往刚搓好的面团里一塞,捏成个圆馒头:“给你做个枣泥馅的,藏在中间,看你能不能吃到。”
麦生赶紧说:“我也要!我要带枣的!”
“都有都有,”春杏笑着往几个面团里塞了红枣,“别急,再等会儿就熟了。”
灶里的火渐渐弱下去,春杏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麦生,准备掀盖!”麦生连忙站起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握紧笼屉的木柄。春杏喊“一、二、三”,他猛地往上一掀——
白汽“腾”地冲上天花板,带着烫人的热气散开,笼屉里的馒头果然白胖得像小娃娃,个个圆滚滚的,带着细密的纹路,塞了红枣的那几个,顶头鼓着点红,看着就喜人。“成了!”春杏笑着拿起一个,用手指按了按,馒头立刻弹了回来,“你看这弹性,绝了!”
麦生抢过一个塞红枣的,烫得左右手倒腾,咬开个小口,甜丝丝的枣香混着面香涌出来,烫得他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小虎也拿起一个,掰开来,里面的气孔像蜂窝似的,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着说:“比去年的还香!”
张叔慢悠悠地吃着馒头,就着咸菜,眯着眼说:“这新谷馒头啊,吃的就是个‘鲜’字,刚碾的面,刚蒸的热气,过了这阵,再吃就差股劲儿了。”
灶房里满是白汽和笑声,麦生啃着馒头,看春杏把剩下的馒头装进竹篮,看小虎帮着收拾灶台,看张叔在账本上记下“新谷馒头,五斤面”,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笼馒头,得有新谷的扎实,有火候的耐心,才能蒸得这么暄软香甜,一口下去,全是暖乎乎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