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麦生就扛着捆荆条往棉田跑。荆条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却挡不住脚步轻快——今天要给棉苗搭支架了,小虎哥说,茎秆长到半尺高就得绑上,不然风一吹就倒,像没扎稳的稻草人。
“慢点跑,荆条刺扎人。”春杏的声音从田埂传来,她手里攥着团浸过温水的草绳,绳结打得又匀又紧,“先把荆条截成三尺长,插在棉苗斜后方,离根三寸远,别伤着根须。”
麦生蹲在地上,用小虎给的柴刀截荆条。刀刃在他手里有点沉,荆条的纤维韧劲足,得用劲才能剁断,断口处冒出点青绿色的汁液,带着股清苦的草木香。“这样够长不?”他举着根截好的荆条问,长度刚到他的腰。
“正好。”哑女走过来,接过荆条往土里插,手指捏住顶端往下按,荆条“噗”地钻进半尺深,在晨雾里立得笔直。她比划着“每棵苗旁边插一根”,又拿起麦生截的荆条看了看,眼里的笑意像晨露般透亮。
小虎扛着锄头过来时,田埂边已经插了十几根荆条,像列队的小士兵。“插得挺齐整,”他笑着说,“现在教你绑苗,左手扶着茎秆,右手拿草绳,在荆条和茎秆之间绕两圈,打个活结,别绑太紧,给茎秆留长粗的余地。”
麦生学着样子绑苗,手指被草绳勒得发红,活结却总松松散散。春杏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示范,草绳在她手里像有了灵性,绕两圈一拉,结就牢牢定住,茎秆在荆条边站得笔直,又不显得局促。“你看,”春杏说,“得松紧合适,就像给孩子穿衣服,太松不保暖,太紧不舒服。”
日头升高时,棉田的荆条架已经搭了大半。风穿过支架间的缝隙,吹得棉苗叶瓣“沙沙”响,却再也吹不倒茎秆,它们在荆条的支撑下微微晃动,像在跟支架道谢。麦生蹲在自己的两棵棉苗前,看着它们被绑在荆条上,忽然觉得像两个系着围裙的小帮手,站得笔直,等着干活。
“张叔说,”春杏擦了擦手上的草汁,“这棉苗长到三尺高就要打顶了,把顶端的嫩芽掐掉,让养分往分枝上走,这样才能多结棉桃。”她指着茎秆顶端的嫩芽,“你看这芽多壮,憋着劲要往上长,得给它换个方向使劲。”
麦生摸了摸那嫩芽,软乎乎的像团小绒球。“掐掉它不疼吗?”他想起自己被针扎到时的疼,有点舍不得。
“现在疼点,将来结的棉桃能多一半。”小虎扛着锄头巡视支架,把歪了的荆条重新插稳,“我爷以前总说,庄稼得懂‘舍得’,舍不得掐尖,就别想多收粮。”他忽然往麦生手里塞了个野果,“尝尝,这是田埂边摘的山枣,酸中带甜,像过日子的味道。”
麦生咬了口山枣,酸得眯起眼,舌尖却留下点甜。他看着荆条架下的棉苗,忽然觉得它们像群被扶着的孩子,现在需要支架帮忙站稳,将来才能自己扛住风雨。哑女在旁边给支架系上红布条,风一吹,布条飘飘荡荡,像给棉苗系了朵小红花。
午后,云层渐渐厚了,远处传来雷声。小虎抬头看了看:“怕是要下大雨,得把支架再加固下。”他拿起草绳,把相邻的荆条两两绑在一起,形成个三角形,“这样更稳,就算刮大风也不怕。”
麦生也跟着绑,小手在荆条间钻来钻去,草绳在他手里绕成个又一个结。春杏和哑女则往支架根部培土,把松动的泥土压实,让荆条扎得更深。四个人忙得满头大汗,雷声越来越近,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叶瓣上,发出“噼啪”的响。
躲在柳树林下避雨时,麦生望着棉田,荆条架在雨里稳稳立着,棉苗的叶瓣被雨水洗得油亮,茎秆在支架的牵引下微微弯曲,却始终没倒下。“你看它们多顽强,”春杏指着棉苗说,“有了支架帮忙,再大的雨也不怕。”
小虎点头:“人也一样,有时候得靠别人搭把手,才能扛过难坎。就像去年你刚来的时候,连锄头都不会握,现在不也能帮着搭支架了?”
麦生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往树后躲了躲,却忍不住探头看雨里的棉苗。它们在荆条架下轻轻摇晃,像在跟风雨较劲,又像是在说“我们能行”。他忽然觉得,这些棉苗比自己勇敢,也比自己懂得借力——知道什么时候该自己使劲,什么时候该接受帮助。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照得荆条架上的水珠亮晶晶的。小虎解开支架间的草绳,让棉苗透透气,春杏则用竹耙把积水扒到垄沟里。哑女走到麦生的两棵棉苗前,轻轻拂去叶上的泥点,红布条在彩虹下飘,像给苗儿系了条彩带。
麦生捡起块被雨水冲来的小石子,在支架根部画了个圈。他想,等棉苗长到三尺高,就亲手给它们打顶,就像春杏说的,舍得掐尖,才能多结果。就像这荆条架,看着是束缚,其实是守护,让棉苗在成长的路上,走得更稳,长得更壮。
风又起了,荆条架下的棉苗叶瓣“沙沙”响,这次麦生好像听懂了——它们在说“谢谢你们的帮助”,又在说“等着我们结出满枝棉桃吧”。他扛起剩下的荆条往家走,草绳在手里晃出轻快的节奏,心里像被彩虹照过,暖融融的。
原来成长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棉苗需要荆条架的支撑,人也需要别人的帮衬,这样才能在风风雨雨里,站得笔直,长得扎实,结出属于自己的那份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