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生林蜿蜒小径的尽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琥珀,空间则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色块。龙辰背负着昏睡的林薇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实交织的边界线上,周围的古树根须不再静止,而是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缓慢地蠕动、重组,编织出一个不断变幻的、没有出口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香,那是亿万种不同生命形态在极致绽放与瞬间腐朽时混合出的、充满悖论的气息。
突然,所有的色彩与声音如潮水般退去!
龙辰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纯净光芒构成的平面上。脚下光滑如镜,倒映不出任何身影,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前方,一座由无数星辰碎片和古老符文垒砌而成的、散发着浩瀚威压的祭坛虚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那正是“根源祭坛”!
然而,一道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规则链条摩擦形成的宏大声音,如同审判之锤,轰然砸落在龙辰的灵魂之上:
“窃取‘平衡’权柄的僭越者,背负‘逆鳞’诅咒的流放血脉,汝以‘守护’之名,行‘吞噬’之实!”
随着这声音,龙辰周围的“光镜”地面,骤然浮现出无数流动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场景,赤裸裸地公之于众:
画面一:江城。 林薇薇在他怀中化为点点星光消散,眼中带着对他无力守护的失望与哀怨。他伸出的手,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画面二:龙神殿旧部。 玄武、影、医仙……所有追随他的兄弟,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尸体堆积如山。他们圆睁的双目中,倒映着他浴血疯狂、却最终失败的身影,那眼神中不是崇敬,而是难以置信的绝望与质问。
画面三:地球。 山河破碎,文明倾覆,无数生灵在“神狱”与“源初神族”的肆虐下哀嚎。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画面四:林薇薇(当前)。 她额间银印彻底爆发,化作冰冷的“秩序之神”,亲手将一把由规则凝聚的利刃,刺入他的心脏。她眼中没有丝毫情感,只有绝对的漠然,朱唇轻启:“你的守护,是最大的混乱之源。你的存在,即是错误。”
“看吧!”那宏大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钻入他意识的每一个缝隙,“这就是你注定失败的未来!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将因你而毁灭!你的‘守护’,不过是自私的占有欲和可笑的自我感动!你所追求的平衡,在你这‘吞噬’一切(力量、情感、因果)的‘弑神血脉’面前,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这声音,不仅是在陈述,更是在强行将“自私”、“可笑”、“错误”、“毁灭之源”这些概念,如同烙印般,刻入龙辰的自我认知核心!这是一种对信念根本的否定与践踏!
龙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些话语言辞解剖、鞭挞,一股冰冷的、自我怀疑的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几乎要冻结他的思维!他抱住林薇薇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要脱力。
就在他意志即将被那无尽的否定与未来幻象压垮的瞬间,他胸前的“逆鳞之心”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非金非玉的混沌光芒!这光芒既不温暖,也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否定既定事实”、“重构因果逻辑”的绝对霸道意志!它强行干涉了那些流动的画面,如同橡皮擦般,将那些绝望的未来场景大片大片地“抹去”,并在抹去的空白处,投射出一些极其模糊、却充满无限可能的、闪烁着微光的“变量”轨迹!
更令人震惊的是,玉佩本身的光泽似乎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这种“否定现实”的行为,正在消耗它最本源的核心力量!它传递给龙辰的不再是情绪,而是一段极其简短、却振聋发聩的意念碎片:“既定……非定……汝之抉择……方为……唯一真实……”
与此同时,这片纯粹由光构成的幻境,因玉佩的强行干涉,开始剧烈震荡、扭曲!那光芒平面的深处,隐约显露出另一重景象——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星辰和文明残骸组成的“坟场”!而在那“坟场”的中央,九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缠绕着无数断裂锁链的青铜巨棺,正静静悬浮!其中一口巨棺的棺盖,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一股让龙辰血脉沸腾、灵魂战栗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弑神”气息,如同沉睡的亘古凶兽,泄露出一缕!
那宏大声音似乎也对玉佩的异变和幻境深处的景象感到震惊,它那冰冷的语调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不可能!‘源初之契’的残留……竟在庇护一个‘狱卒’的后裔?不……你这血脉……并非纯粹的‘戍卫之血’……其中混杂了……‘囚徒’的疯狂与……‘钥匙’的权柄?你究竟是……谁安插于此的……‘悖论之楔’?”
“我是龙辰!”
借助玉佩争取到的这一丝喘息之机,以及那幻境深处泄露出的、让他血脉共鸣的“弑神”气息,龙辰猛地昂起头,眼中三色混沌星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他不再去理会那些被否定的未来幻象,也不再被那羞辱性的声音所动摇,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对薇薇的守护、对兄弟的承诺、对自身道路的坚信,乃至那血脉深处刚刚被引动的、仿佛能弑杀神魔的疯狂与霸道,都凝聚成了一股斩钉截铁的信念!
“我的过去无法选择,但我的未来,由我亲手开创!我的守护是真是伪,无需向你证明!我的存在是正是谬,更不由你来裁定!”
“若这血脉是‘悖论’,那我便以这‘悖论’,打破一切枷锁!若这命运是‘错误’,那我便以这‘错误’,重塑新的真实!”
“给我——破!”
他怒吼着,不再试图防御或解释,而是将融合了三块碎片之力、玉佩混沌之光以及血脉深处那缕“弑神”气息的磅礴力量,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心剑”,朝着这片光之幻境,朝着那宏大的审判声音,朝着一切试图否定他、定义他的存在,狠狠斩去!
咔嚓!
如同镜面破碎的清脆声响传遍四方!
整个光之幻境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飞溅的光屑,迅速消散!
龙辰感觉脚下一实,已然站在了一片古朴、沧桑、由无数巨大树根天然形成的环形祭坛之上!祭坛中心,那枚形似种子、散发着无穷生机与“生长”道韵的晶体,正静静悬浮在一汪碧绿的生命泉眼之上!
根源祭坛,到了!
“生长”碎片,近在眼前!
但龙辰还来不及欣喜,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刚才那凝聚全部心力与血脉的一击,消耗远超想象。他胸前的玉佩,光芒已黯淡到微不可察,甚至表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而背上的林薇薇,似乎也因为刚才幻境中那针对性的羞辱与冲击,即便在昏睡中,眉头也再次紧紧蹙起,额间银印隐隐又有不稳的迹象。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祭坛意志最后那句关于“悖论之楔”的惊疑之声,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息。
他究竟是谁?戍卫?囚徒?钥匙?还是……一个被精心安排的“悖论”?
取得“生长”碎片的最后一步,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