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号”指挥中心,巨大的星图全息投影静谧旋转,幽蓝的光芒映照着龙辰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独自立于光晕之中,身影被拉得悠长,仿佛与这片冰冷的星空融为了一体。舱内只有能量管路低沉的嗡鸣与仪器偶尔发出的细微嘀嗒声,反而更衬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从月球带回的、星髓能量特有的冰冷尘埃气息,与舰内循环系统制造的清新空气微妙地混合着,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龙辰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光滑的表面上划过,胸腔内那枚新生星泪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输送着温暖而磅礴的力量,滋养着他近乎痊愈的躯体,甚至连右臂新生的骨骼与经脉都传来细微的麻痒感,预示着彻底恢复在即。然而,这份充盈的力量感却无法驱散他灵台深处那一片冰冷的迷雾。星髓核心中获得的那些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闪烁着诱人却割手的光芒,其中关于“摇篮”、“初始序列”以及观察者真正目的的只言片语,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而地球乃至整个太阳系,似乎都是网中挣扎的飞蛾。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离开医疗舱前,玄武那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阻拦。那份过于谨慎的、近乎将他与薇薇隔绝的保护,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冰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理解玄武的担忧,理智告诉他这是当前情况下最稳妥的选择。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却如同暗火,在他血脉深处默默燃烧,让他指节微微绷紧,下意识地排斥这种被“隔离”的状态。他才是九龙战神,是力量的掌控者,何时需要被如此小心翼翼地防范?更何况,对象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薇薇。
这种理性与情感的剧烈撕扯,让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有些沉凝不定。
就在这时,指挥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玄武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微微躬身行礼,姿态依旧恭敬,却比往常多了一份刻意的、仿佛丈量好的距离感。
“殿上。”玄武的声音沉稳依旧,但若仔细分辨,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后的紧绷,“医仙对林小姐的初步检查已经完成。”
龙辰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玄武:“结果如何?”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促。
玄武迈步进入,将一份电子报告呈现在龙辰面前的光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大多是令人欣慰的绿色指标——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波动趋于平和,灵魂本源虽仍有虚弱,却不再有消散之虞。
“林小姐身体层面的恢复远超预期,星髓生机之力的效果堪称奇迹。”玄武先是给出了好消息,但随即,他的话锋变得极其凝重,“但是……殿上,在对其能量核心,尤其是与灵魂契合度的深度扫描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波动。”
光幕上放大了一组极其复杂的能量频谱图,在代表林薇薇本身星辰之力的温暖白金色光谱边缘,确实附着着一丝几乎与环境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异常平滑而冰冷的能量曲线,它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仿佛一滴永不融合的油,漂浮在水面。
“此能量签名……与您之前描述的、月球核心那‘绝对零度印记’以及您体内……暂时压制的‘冰痕’,有高度相似性。”玄武的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虽然它目前极其微弱,并未表现出任何活性或危害,但无法确定其是否会随着林小姐的苏醒和力量恢复而产生变化,甚至……成为某种‘坐标’或‘引信’。”
龙辰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为之滞涩。最坏的担忧,终究还是出现了迹象。薇薇的苏醒,可能并非纯粹的痊愈。
“医仙的建议是?”龙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的墨色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建议暂缓一切外部能量刺激,包括……密切的身体接触与深度能量共鸣。持续观察,等待其自然苏醒,并加装最高级别的灵魂能量隔离屏障,以防万一。”玄武垂下目光,声音低沉,“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最稳妥的方案……又是稳妥!
龙辰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明白这建议的合理性,为了薇薇的绝对安全,为了不引发不可控的异变,这是必要的措施。但让他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甚至像一个防范者一样,远离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爱人……
那股压抑的焦躁之火再次蹿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几乎能感觉到胸口那新生星泪最深处,那一片“绝对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刺痛感。
他强行将这感觉压下,目光锐利地看向玄武:“如果……我说不呢?”
玄武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更深的忧虑与坚决:“殿上!此事关乎林小姐安危,甚至关乎地球存亡!绝不可意气用事!属下……恳请您三思!”他再次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姿态谦卑,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看着玄武跪地的身影,龙辰胸腔内翻涌的情绪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他清楚地知道,玄武此举并非忤逆,而是忠臣死谏,是将所有的责任与压力扛在了自己肩上,只为将他这个“不可控因素”暂时隔绝在危险之外。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愤怒于观察者的阴毒手段,无力于此刻不得不接受的“稳妥”。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
指挥室内,连接医疗舱的监控光幕上,代表林薇薇生命体征的数据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向上的波动!她长长的睫毛,在无人注视的医疗舱内,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
龙辰感到胸口那枚新生星泪猛地一热!并非之前的冰冷刺痛,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急切与微弱呼唤感的悸动!仿佛在回应着远方那细微的颤动!
而跪在地上的玄武,似乎也通过某种与舰船连接的大地感知,察觉到了医疗舱内那一丝微弱的变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龙辰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光幕上那代表薇薇苏醒迹象的波动,又猛地看向跪地的玄武。
下一瞬,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没有强行闯向医疗舱,也没有扶起玄武,而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坐回了指挥席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决断:
“……就按医仙的方案办。加装最高隔离屏障。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触。”
“……玄武,起来吧。你的忠心,我知道。”
“……但是,给我接通医疗舱的单向观察权限。我要……看着她醒来。”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选择了压抑个人的情感与冲动,接受了那看似冷酷的“稳妥”,将自己置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这是他身为主帅、身为守护者必须做出的牺牲与抉择。
玄武身体一震,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心疼,更有无比的沉重。他深深一礼:“属下……遵命!”
隔离屏障无声地升起,将医疗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囚笼,也在他与薇薇之间,立下了一道无形的心障。
龙辰独自坐在指挥席上,目光透过光幕,凝视着那个在沉睡中微微蹙起眉头的苍白容颜。
星眸将醒。
隔窗相望。
危机暗伏。
前路未卜。
那新生星泪深处的“绝对平静”,似乎因他这个压抑的决定,而变得更加深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