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人声鼎沸,方羽却如一叶扁舟,在喧嚣中寻得一处清幽——“望岳茶楼”。
他并未踏入人声嘈杂的大堂,而是拾级而上,选了二楼最靠里的包厢。
木窗半掩,将市井的喧嚣滤去大半,只留一丝烟火气萦绕鼻尖。他指尖轻叩着冰凉的紫砂茶杯,目光看似落在窗外的街景,耳畔却如张无形的网,将隔壁包厢的闲谈、楼下的说书声,乃至后厨刀具碰撞的脆响,都尽数收入耳中。
忽然,一股若有似无的能量波动自包厢地砖下悄然升起,起初微弱如发丝,转瞬便如潮水般涌来。
方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身周的空气瞬间凝固,淡金色的阵纹如活物般从地面浮现,沿着桌椅的边缘快速游走,眨眼间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他尚未做出反应,阵纹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眼前的茶楼、街景瞬间被撕裂,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口,将他整个人吞噬。
视野重新稳定时,方羽已置身于一片虚无的黑色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声光气息,唯有纯粹的黑暗包裹着他,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停滞。他负手而立,面色平静无波,既不惊慌失措,也未挣扎反抗。
那双眼眸深邃如古井,倒映着这片黑暗,也藏着无人知晓的过往。
片刻后,一道身影踏空而来,每一步落下,都让整个黑色空间微微震颤,无形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弥漫开来。
来人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袍,袍角绣着一柄暗金色的小剑,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黑色面具,面具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目光扫过方宇时,带着审视,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6284,你的伤势恢复了,为何迟迟不归队?”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直直刺向方宇的耳膜。
方宇抬眸,静静地注视着面具人,沉默如万年寒。
这个代号,这道声音,似乎在遥远的记忆深处留下过痕迹,却又模糊不清,如同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怎么也看不透。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蹙起了眉。
面具人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沉默,上前一步,探手便要去扯方羽腰间的储物袋。那只手枯瘦如老竹,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动作快如闪电,几乎不留任何反应时间。
就在对方指尖即将触碰到储物戒的刹那,方宇动了。
他手腕一翻,没有任何征兆,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剑身狭长,剑刃上萦绕着淡淡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游走,散发出的凛冽杀意,让周围的黑暗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他手腕一抖,长剑带着破空之声,直斩面具人抓来的手腕,角度刁钻,快如惊雷。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黑暗中响起。面具人不闪不避,只是随意抬起左手,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便夹住了剑身。
他微微发力,一股磅礴的力量顺着剑身传递过去,如同奔腾的江河,瞬间涌至方羽的虎口。
方宇只觉手臂一麻,虎口剧痛,手中的长剑竟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黑暗中,剑身还在微微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
方宇眼神一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股力量,这举重若轻的手法,太过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毫不停歇,左手猛地向后一拉,一张由浓郁黑气凝聚而成的长弓已然在手。弓身雕刻着狰狞的兽纹,五支同样漆黑的箭矢瞬间搭在弦上,箭头闪烁着幽光。
他手臂发力,弓弦拉成满月,五支箭呈品字形,分别锁定面具人的面门、心口和丹田三大要害,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射了出去。
“哈哈哈哈!”面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老夫当年手把手教你的‘品字箭’,如今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他大袖一挥,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律。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席卷而出,那五支势大力沉的箭矢在气浪中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搅成齑粉,连一丝黑气都未曾留下,便消散在黑暗中。
攻势接连被破,方宇却不退反进。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至面具人身前,右拳紧握,拳头上萦绕着浓郁的黑暗力量,如同墨汁般粘稠,甚至扭曲了周围的光线。
拳头带着轰然的爆鸣声,狠狠砸向面具人肋下——那是人体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之一。
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失去记忆后,战斗本能依旧如此敏锐、如此悍不畏死。
他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侧,如同风中柳絮般避开了拳头的正面冲击,但拳风依旧擦着他的黑袍掠过,黑袍瞬间被撕裂一道口子,一股凌厉的气劲让他不由自主地急速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看样子,你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连老夫的气息都认不出来了。”面具人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失望,也有一丝释然。
趁着面具人后退的间隙,方羽身形一闪,如影随形般追了上去。
他手指如电,探手一抓,便将对方手中自己的储物袋夺了回来。那储物戒是他行走宇宙的依仗,里面藏着不少保命的东西,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尽显凌厉的战斗本能。
面具人对此并未在意,仿佛那储物袋只是无关紧要的物件。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光芒一闪,一枚通体银白、约莫巴掌大小的令牌出现在手中。令牌边缘雕刻着一圈细密的箭纹,正面是一个苍劲有力的“神”字,背面则刻着一串细小的数字——“001”。
方宇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如遭雷击。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仿佛这枚令牌本就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碎片在翻腾,却又抓不住任何具体的内容,只留下一片混沌的刺痛。
“这是至尊门神箭堂的令牌。”面具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神箭堂中,每一位成员都有这样一枚令牌,正面是堂号,背面是编号,独一无二,代表着你的身份,也代表着你的责任。你,是不是也有一枚?”
方宇缓缓点头,下意识地抬起手,心念一动。一枚与面具人手中一模一样的银色令牌,悄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的剑纹仿佛活过来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与他的气息隐隐呼应。他翻转令牌,背面那串细小的数字清晰可见——“6284”。
“当年,我们接到一项绝密任务,前往极北之地寻找一件上古神器。
面具人看着他,缓缓叙述着尘封的往事,声音中带着一丝沉痛,“不料行踪泄露,遭遇了死对头‘幽冥阁’的埋伏,三百余名兄弟,最后活下来的不足十人。
撤离途中,你为了掩护其他人突围,独自引开了对方的主力,从此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中。
我们找了你整整五年,翻遍了每一寸土地,都以为你已经……魂归故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活着。”
方宇拿着令牌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眉头紧紧皱起,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歪着脑袋,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着与“至尊门”、“神剑堂”、“极北之地”、“幽冥阁”相关的记忆,可无论他如何努力,脑海中始终一片空白。
那些所谓的任务、埋伏、突围、断后,对他来说,都像是听别人讲述的一段遥远故事,清晰却又陌生,毫无代入感。只有心脏传来的阵阵抽痛,在提醒他,这些事或许真的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