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指尖泛起微光，将兰兰的身影稳稳收入空间时，眼角余光扫过悬浮在意识海中的其余几道符文。
那些镌刻着熟悉气息的印记依旧沉寂如古潭，连最细微的光晕波动都没有。
他轻轻吁了口气，指尖在虚空划过符文轮廓——看来天天她们的复活，确实还需等待某个未知的契机。
转身跟上挖矿队伍时，矿洞顶端悬挂的幽蓝矿灯忽然变了模样。
往日里那光线总像淬了冰的针，落在皮肤上都带着刺人的寒意，此刻却像浸过温水的丝绸，丝丝缕缕漫过脖颈时竟有了暖意。
方宇低头看了眼自己莹白的手掌，或许是蓝蓝回来的喜悦太满，连脚下凹凸不平的矿道都顺眼了许多。
那些曾硌得脚踝生疼的碎石，此刻倒像是铺了层软绒，他踩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自己的挖掘点，镐头落下的声响都比往日轻快几分。
“哗啦——”
蓝蓝的身影从他肩头跃出时带起一阵微风，蓝蓝手里攥着柄由大黑棒变成比她身形还长半尺的镐头，扎着两个羊角辫的脑袋一点一点，径直走向西侧那条岔道。
那里是她上次挖出黑色魂核的地方，岩层缝隙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星辰碎屑光泽。方宇望着她踮脚够到岩壁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这处矿道他已挖到千尺深度，周遭几里都无人迹，正好让他们能安心同行。
镐头撞击岩石的闷响在矿道里此起彼伏。方宇很快就装满了今日定额的宇宙石，那些泛着银辉的矿石在矿篓里堆叠成小山，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刚转身想喊兰兰歇会儿，一声短促的惊呼就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扎进耳朵。
“蓝蓝！”
方宇心脏骤然缩紧，循着声音冲过去时，靴底在光滑的岩石上打滑。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瞬间冻结——原本坚实的岩壁下裂开个黑黢黢的洞口，边缘的碎石还在簌簌往下掉，浓得化不开的魔气正从洞里往外翻涌，带着股腐臭的腥甜，熏得人眼晕。
矿灯的光线投进洞口，只照见翻滚的黑雾，连半寸岩壁都映不出来。方宇疯了似的扫过四周，镐头掉在地上，羊角辫的影子却哪儿都没有。
“兰兰——！”
他嘶吼着扑到洞口，冷风裹挟着魔气扑面而来。没有丝毫犹豫，方宇扯掉背上的矿篓，纵身跃入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坠落的瞬间，他仿佛听见魔气里传来细碎的啜泣，那声音像根线，紧紧攥住了他不断下沉的心脏。
方宇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直直坠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四周瞬间涌来无数阴冷的魔气，像饿极了的毒蛇般往他毛孔里钻，带着蚀骨的寒意。
他指尖灵力乍现，一道淡金色屏障瞬间裹住周身，将那些疯狂扑来的魔气死死挡在外面。
身体还在不断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几次想调动灵力稳住身形，可一想到蓝蓝可能正身处险境，便硬生生压下念头，任由自己如断线风筝般加速坠落。
这洞竟深得超乎想象，坠落的时间漫长得让人心慌，矿灯的光芒在黑暗里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被吞噬。
就在方宇心头的恐惧与担忧快要漫溢时，“噗通”一声巨响，冰冷刺骨的河水猛地将他包裹。
他呛了两口带着腥甜腐味的水，才意识到终于到底了。
河水里漂浮着无数灰黑色的蘑菇状菌体，浓郁的魔气顺着水流不断蒸腾，连河床的石头都泛着诡异的暗紫色。
他随手捞起一块石头，发现竟是被魔气浸透的魂核，表层已凝成焦黑的壳，便厌恶地丢回水里。
“蓝蓝！蓝蓝——！”
他在水里奋力呼喊，声音被魔气搅得支离破碎。不知喊了多久，嗓子都快哑了，才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微弱的回应：“方宇……我在这儿……”
方宇心头一振，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游去。借着从上方缝隙透下的微光，他看见岸边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蓝蓝正呆呆地坐着，身上的衣服虽有些潮湿，却没什么明显伤痕。
“你没事就好。”方宇爬上岸，先松了口气，随即涌上一阵后怕的狂喜，在她身边坐下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蓝蓝抬起头，小脸上满是震惊，伸手指着前方：“你看……”
方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河水尽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尸骸，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全是形态各异的魔族尸体，有的生着巨角，有的背覆蝠翼，腐烂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血。
这些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凝固着，仿佛死前正经历一场灭顶之灾。
“这里……像个破灭的宇宙。”蓝蓝的声音带着颤抖，“你看那座山。”
方宇转头，才发现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黑黢黢的巨山，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岩石，竟是由无数魔族尸骸堆砌而成，山体的沟壑里还嵌着断裂的骨刃与破碎的甲胄。
“难道是古魔的埋骨地？”方宇皱眉，掌心的屏障因心神震荡而泛起涟漪。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听见河水拍打尸骸的声响，以及魔气在尸堆里流动的呜咽。
方宇从空间里取出一块纯净的宇宙石握在掌心，开始运转功法吸收能量，周身渐渐泛起温润的光晕。
而蓝蓝只是抬手轻轻一引，身侧那些散落的魔石便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黑雾，精纯到近乎粘稠的魔气如潮水般涌向她的指尖，顺着手臂钻进她的身体。
方宇眼角余光瞥见，只见她小小的身躯像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周遭的魔气，那些足以让修士走火入魔的力量，在她体内竟温顺得像溪流，连她发梢都泛起淡淡的紫光。
两人来到那黑黢黢的山下，仰头望去，山岩间嵌着的无数魔尸早已被岁月风干，有的蜡化成琥珀般的硬块，有的风化成焦黑的剪影，与山体融为一体。
整座山光秃秃的，崖壁光滑如镜，连一道可供攀援的石缝都没有。
但这点阻碍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闲庭信步。
方宇却对这诡异的山体起了好奇，攥紧拳头猛地砸向蜡化的岩壁——“砰砰”几声闷响过后，石壁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指关节泛起刺痛，低头一看，几道血痕正顺着指缝渗出。
“怎么回事？”方宇指尖灵光一闪，伤口瞬间愈合，眉头却拧得更紧，“我这拳头连星辰都能击碎，竟打不破一块石头？”
蓝蓝伸手轻抚过岩壁，指尖触到的地方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这山是那位主人死后化形的，他生前的法则仍在守护着什么，自然不是蛮力能撼动的。”
“那位主人？”方宇追问时，兰兰已迈步向前，脚踩着虚空竟如踏平地，裙摆扫过崖壁时带起细碎的灰屑。他连忙跟上，两人并肩走在陡峭的崖壁上，真如逛花园般从容，脚下的万丈深渊仿佛只是一汪浅池。
攀至五千丈高处，山顶仍遥遥无期，方宇却在途中发现，远处竟横亘着十几座一模一样的黑山，个个都是魔尸堆砌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如蛰伏的巨兽。直到一天后，他们才终于踏上山顶，一座残破的魔族大殿赫然出现在眼前，殿门紧闭，雕刻着狰狞的魔纹。
方宇试着推门，刚一触碰，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如潮水般涌来，“砰”地将他弹飞出去。他不信邪，运起混沌灵力再试，结果依旧被狠狠震开，背脊撞在崖壁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这门有古怪。”方宇揉着后背，用神识反复扫过殿门，却什么异常都查不出。
蓝蓝走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门环上，那扇连方宇都撞不开的巨门竟缓缓向内开启，露出里面深邃的黑暗。
她回头看了方宇一眼，身影很快没入其中，紧接着，殿门“吱呀”一声合上，整座大殿竟如幻影般淡去，原地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平台。
“蓝蓝！”方宇冲过去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仿佛从未有过宫殿。
他疯狂地催动灵力撕裂空间，却连一丝空间波动都感应不到，蓝蓝就像凭空蒸发了。
找了整整半日无果，方宇只能压下心头的焦躁，继续向前。沿途又遇几座宫殿，无一例外，他都无法打开那些紧闭的门扉。
直到前方出现另一座高山，他再没了爬山的耐心，足尖猛地蹬向崖壁，身形如箭般向上窜去，不过半个时辰便登上另一座山顶。
这座山顶的宫殿却与之前不同——它没有门，殿墙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蛛网般的梁柱，仿佛谁都能随意进出。
方宇站在殿口，望着里面摇曳的暗影，忽然有种预感，这里或许藏着蓝蓝消失的答案。
蓝蓝踏入宫殿没几步，才发觉方宇没跟进来，忙转身想回去接他。
可身后原本敞开的殿门已紧紧闭合，她伸手去推，那门板竟如与殿墙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试了数次都无法打开，蓝蓝只好按原路返回，重新站在宫殿前的广场上。
广场空荡荡的，却立着数十个手持长矛的身影，个个身披残破甲胄，姿态僵硬如雕塑。
蓝蓝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近的一个守卫，铠甲下传来蜡质般的坚硬触感——又是些被岁月蜡化的魔族尸体，只是保持着生前站岗的模样，成了这宫殿永恒的守卫。
她不再停留，转身推开大殿正门。殿内空旷得有些诡异，没有寻常魔族宫殿该有的狰狞神像，也没有供奉的祭品，只有正中央放着一张黑石床，床上铺着早已朽烂的暗紫色绒毯，毯上躺着一具白森森的骸骨。
那骸骨身形庞大，显然是魔族遗体，可奇怪的是，魔族天生肉身强悍，寻常刀剑都难伤分毫，更别说死后尸身会化为这般脆弱的白骨。
兰兰凑近细看，发现骨头上布满细密的裂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碾碎，绝非外力重击能造成的痕迹。
她伸手拂过一根肋骨，指尖触到的地方，白骨竟簌簌掉了些粉末。
再走近些，指尖刚要触到床上的白骨，那具骸骨突然簌簌震颤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碎，瞬间化为一捧骨粉，在黑石床上扬起细雾。
就在骨粉落定的刹那，一道幽蓝的光团猛地从粉末中窜出，如离弦之箭般扑向蓝蓝的眉心。
蓝蓝只觉一股阴冷的意识试图钻进脑海，吓得她猛地后跃，可那光团速度更快，已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却在触及她身体的瞬间骤然停滞，随即像被什么东西排斥似的，“嗖”地飞了回去。
“这身体……太差劲了。”光团里传来一道沙哑的抱怨，隐约能看见个模糊的老者虚影在蓝光中摇晃。
蓝蓝后背瞬间沁满冷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竟是那老魔的残魂想夺舍！若非自己肉身尚弱到被对方嫌弃，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她攥紧拳头盯着那团蓝光，只见它盘旋两圈，重新落入骨粉之中，原本散落的粉末竟如活物般聚拢，眨眼间又凝结成一具洁白如玉的白骨，静静躺在床榻上，仿佛从未动过。
蓝蓝不敢再靠近，转身在殿内摸索起来。这殿中空得反常，连壁画都已剥落，直到她踢到墙角一块松动的石板，脚下突然传来“咔嚓”声响，地面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阶下黑漆漆的通道，隐约有浓郁的魔气往上涌。
她深吸一口气，沿着石阶往下走。通道尽头竟是个宽敞的石室，遍地堆满拳头大小的魂核，黑得发亮，石缝里还渗出粘稠的魔气，在空气中凝成缕缕青烟。
这些魂核蕴含的力量精纯得吓人，连石壁都被侵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蓝蓝望着满地的魂核，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她犹豫片刻，纵身跳进石堆，刚一接触那些石头，磅礴的魂核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冲进她的四肢百骸。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甚至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身体竟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爆成了血雾。
不知过了多久，血雾中飘出一枚闪烁着微光的本命符，静静悬浮在魔气里。
又过片刻，符纸表面泛起涟漪，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凝聚——兰兰的身形重新浮现，肌肤泛着淡淡的紫光，四肢的轮廓比之前结实了许多，显然是脱胎换骨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却没敢立刻上去找那老魔的麻烦。
这池子里的魂核分明是对方为复活准备的养料，自己误打误撞占了便宜，若是惊动了残魂，未必还有好运。
蓝蓝索性盘腿坐在石堆中，任由那些不再狂暴的魔气如溪流般淌过经脉。
她能感觉到，这些力量正在重塑她的肉身，让她的身体一点点适应这个充斥着魔元的宇宙，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满足的嗡鸣。
而她不知道的是，石室顶端的暗格里，一枚刻着魔纹的玉眼正悄然闪烁，记录着池底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