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安全屋。
林烽的意识世界,那刚刚因为胜利而带来的片刻宁静,被彻底撕碎。
那个代表着影佐龙一与施密特的,不详的红黑光点,开始在他的【上帝视角沙盘】上,缓缓移动。
紧接着。
一行冰冷的,带着前所未有危险级别的血色警告,在沙盘正上方,轰然弹出!
【警告!检测到复合型敌对目标正在进行高威胁行动规划!】
【目标逻辑判定中……】
【判定完成!目标报复逻辑已变更!】
【当前筛选优先级:与‘幽灵’过往行动产生微弱交集,但未被证实,且不具备任何反抗能力的……普通民众!】
林烽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明白了。
影佐龙一彻底疯了。
他不再试图去寻找“幽灵”小队的蛛丝马迹。
他放弃了所有逻辑严密的推理和情报分析。
他选择了一条最野蛮,最血腥,也最无解的道路!
屠杀!
无差别的,针对一切可能与“幽灵”有过一丁点联系的普通人的屠杀!
他要用全上海无辜者的鲜血,逼自己露出破绽!
他要把自己,从一个幕后的猎人,逼成一个疲于奔命的救火队员!
……
法租界,七号废弃码头。
阴冷的仓库里,影佐龙一在一张肮脏的木桌上,摊开了一张巨大的上海地图。
他的手指,枯瘦得如同鬼爪,上面沾满了污泥和干涸的血迹。
他没有去看那些被特高课标注出来的军事要地,或是政府机关。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些毫不起眼的地方。
“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位于霞飞路上的,小小的咖啡馆图标上。
“代号‘千面’的女人,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曾在这里,观察了她的目标整整三天。”
施密特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然后呢?”
“这个咖啡馆的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法国人,还有一个中国妻子,两个孩子。”影佐龙一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他们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看到了什么,或者,被‘千面’利用过。”
他的手指,又移动到了地图的另一端,闸北区的一个小巷。
“这里,一个铁匠铺。代号‘鬼手’的男人,曾经在这里,买过一批瑞典进口的特殊钢材,用来改造他的爆炸物。”
“铁匠是个瘸子,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徒弟。”
影佐龙一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施密特。
“施密特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要抓‘幽灵’。”
“我要他痛苦。”
“我要让他知道,他每一次所谓的‘胜利’,每一次自以为是的‘拯救’,都在为这座城市,埋下血债!”
“我要让所有和他产生过交集的人,都活在下一秒就会被割断喉咙的恐惧里!”
“我要让这座城市,因为‘幽灵’这个名字,而变成一座人间地狱!”
他的声音,从低沉的嘶吼,变成了疯狂的咆哮。
施密特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他没有被影佐的疯狂吓到,反而露出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非常……非常有趣的复仇艺术。”
他轻轻鼓掌。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影佐先生。”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队如同雕塑般静立的党卫军行动队,下达了简洁而冰冷的命令。
“按照影佐先生的指引。”
“第一个目标,霞飞路,‘蓝调咖啡馆’。”
“我不想听到任何审问的声音,我只想在日出之前,看到结果。”
“是!长官!”
冰冷的德语,在仓库中回荡。
十几个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黑夜的死神,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仓库。
……
凌晨四点。
上海还在沉睡。
林烽的意识,死死锁定着沙盘。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几个代表着盖世太保的微小黑点,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无声地包围了那座位于霞飞路的三层小楼。
那里,就是蓝调咖啡馆。
咖啡馆的老板一家,就住在二楼和三楼。
沙盘上,代表着这一家四口的,四个微弱的白色光点,还在平静地闪烁着。
他们正在梦乡之中,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
林烽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救?
怎么救?
一旦他派出任何一名队员,哪怕只是发出一个警告电话,都会立刻被守在外围的施密特和影佐龙一捕捉到信号。
对方等的,就是这个!
他们布下的,是一个阴谋!
一个用无辜者的生命,来钓自己上钩的,血腥陷阱!
他不能动。
他一个队员,都不能动!
下一秒。
沙盘上,代表着行动队的黑点,冲入了小楼。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代表着咖啡馆老板一家的那四个白色光点,连挣扎和闪烁都没有,就那么突兀地,一个接着一个……熄灭了。
干净。
利落。
就像被人随手掐灭的四根蜡烛。
林烽的意识世界,一片冰寒。
他仿佛能闻到,那股从沙盘地图上,飘散出来的,浓郁的血腥味。
影佐龙一,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宣告了这场新战争的规则。
没有规则!
林烽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被绝对的冷静所取代。
他打开了指挥频道。
冰冷的指令,瞬间传达给每一个队员。
【最高警戒!代号:凛冬!】
【所有队员,立刻切断一切与过去任务点、联络人、安全屋的非必要联系!】
【原地静默!等待指令!】
【重复!这不是演习!原地静-默!】
紧接着,他的意念,单独连接到了一个人的意识世界。
那个刚刚在百乐门的后台,卸下伪装,准备休息的绝美女人。
苏月影。
【千面。】
苏月影准备拿起毛巾的手,停在了半空。
【指挥官。】
【放弃你手头所有的计划,包括针对日军后勤线的渗透。】
苏月影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们有个老朋友,回来了。】
【他现在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
林烽的指令,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的任务变了。】
【放弃刺杀,转为追踪与监视。】
【我要你知道这条疯狗的每一个动向,我要你找到他的狗窝,我要你成为他身后,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
【明白吗?】
【明白!】
苏月影没有丝毫犹豫。
她放下手中的化妆品,转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不是华丽的旗袍和首饰,而是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一顶旧毡帽,还有一些让她看起来像是街边憔悴妇人的,简单的伪装道具。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婀娜的舞女消失了。
一个面色蜡黄,眼神怯懦,仿佛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普通中年妇女,提着一个菜篮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上海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
安全屋内。
林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沙盘。
那个代表着影佐龙一和施密特的红黑图标,在血洗了咖啡馆之后,没有丝毫停顿。
它划过地图,转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闸北区。
那个曾经为王铁柱,提供过特殊钢材的……铁匠铺。
林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一场席卷上海的血雨腥风,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