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今晚还要会会这个孙守法,邵北决定先回去歇息一下。
不过多久,他就到了旅店。推开旅馆房门时,狗胜正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摊着几张皱巴巴的报纸和股票走势图。他眉头紧锁,粗糙的手指在报纸上划来划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小子居然在学习股票。
看出什么门道了?邵北脱下外套挂在门后。
狗胜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北子哥!他兴奋地拍了拍报纸,我发现个怪事!
邵北倒了杯水,在他床边坐下:说说看。
你看啊,狗胜指着报纸上的数据,城里人天天喊金融危机,可海州这些纺织厂的订单一个接一个。他的手指在几家企业的股票代码上重重地点了点,特别是你买的这几家,机器都冒烟了还在赶工呢!
邵北端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憨厚的发小——狗胜黝黑的脸上还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朴实,可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敏锐的光。
接着说。邵北放下水杯,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狗胜挠了挠头:我琢磨着,以后咱们海州搞纺织肯定有赚头。他忽然小声起来,北子哥,要是回村办厂...你看有没有搞头?
没想到自己早有准备让狗胜来担负办厂的任务,这小子居然能自己悟出来!
邵北突然笑出声,拍了拍狗胜的肩膀:好小子,有长进!他从床头拿起一份文件,这些你先看看,以后假如村里建厂,这一块就交给你了。
“真的啊!”
狗胜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封面上《纺织行业前景分析》几个大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下面的论文署名,赫然是高良玉三个大字。
此刻的高良玉已经前往省工商行政管理局任职。
本来邵北想先自己好好研究老师的这篇论文再传授给狗胜,但现在看来他完全可以无师自通。
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邵北起身整理衣领,过几天咱们一起回村看看。
狗胜重重点头,把文件紧紧抱在怀里。窗外,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正好落在那几支上涨的股票代码上,亮的耀眼。
六点整,邵北准时踏入珠光大饭店的大堂。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请问三楼小厅怎么走?邵北向迎宾台的服务员询问道。
那服务员原本公式化的微笑在听到三楼小厅这几个字后立刻变得热切起来:先生这边请!她快步走出迎宾台,做了个恭敬的手势,孙书记已经等候多时了。
电梯升至三楼,走廊尽头站着两名西装笔挺的服务生。邵北注意到他们身旁立着两个黑色仪器,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是信号屏蔽器。
邵先生请。服务生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邵北瞳孔微缩。整个包厢呈现出浓郁的洛可可风格,鎏金浮雕装饰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欧洲宫廷油画,水晶吊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一张可供二十人就餐的长桌只摆放了两套餐具,显得格外空旷。
居然只有两个人。
邵乡长!孙守法从主位上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邵北的目光在包厢内快速扫过,最后落在孙守法身上:孙书记太客气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审视。
孙守法做了个请的手势,侍者立即上前为邵北拉开座椅。桌上的餐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每一件都印着精致的纹章。
不知道邵乡长喜欢什么菜系,我就自作主张点了些特色。孙守法拿起桌上的铃铛轻轻一摇,希望合您口味。
邵北不动声色地整了整餐巾,目光落在包厢角落的一扇小门上。这场宴请,恐怕不止吃饭这么简单。
邵北的目光落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瞳孔微微一缩。
桌中央是一座冰雕的孔雀开屏,晶莹剔透的冰块中封着几朵娇艳的玫瑰。围绕着冰雕,十二道冷盘呈扇形展开——醉蟹的蟹黄饱满得快要溢出壳来,三文鱼刺身薄如蝉翼铺成牡丹形状,澳洲龙虾对半切开,雪白的虾肉上点缀着鱼子酱。
侍者推着餐车上前,掀开银质餐盖的瞬间,松露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主菜是整只的帝王蟹,蟹壳被精心摆成昂首状,蟹腿肉已经剔好,浸泡在金色的高汤中。旁边配着四只鲍鱼,黑褐色的表面闪着油光,一看就知道是上等鲍。
这是今早空运到的蓝鳍金枪鱼。孙守法示意侍者端上一个鎏金托盘,特意留了大腹部位。
邵北看着那片粉红色中带着雪花纹路的鱼肉,嘴角微微抽动。在98年的县城,这样一桌海鲜盛宴,价值恐怕抵得上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
侍者又捧出一个冰桶,里面斜插着一瓶红酒。酒标上的1982字样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孙守法亲自为邵北斟酒,深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荡漾,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邵北余光瞥见,在桌子两侧还摆放了几瓶某酱香白酒。
今天没有别人,只有你我,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孙守法举杯示意,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邵北此刻已经咬牙切齿,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经济环境下行,企业都很艰难,老百姓也只是刚刚脱离温饱线,这群小官巨贪,吃拿卡要,居然奢侈到这种地步!
之前组织部长田国强安排的家常菜自己还觉得奢侈,看来是真的小看了孙守法。
他居然能搞出这种奢靡的菜肴!
真是该死!
“当然,还有准备小节目的两位,”孙守法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看手表,“哎呀,怎么迟到了。”
就在孙守法疑惑之际,包厢的大门被打开。
邵北抬眼看去,两个长相清秀靓丽的女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好是眼熟。
“林虹?”邵北惊讶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