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后门。
大槐树下,张子函烦躁地掏出一支中华烟叼在嘴里,咔嗒咔嗒按了几下打火机,火石溅出几点火星,却始终没能点燃。
用我的吧。
邵北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手里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地窜出一簇火苗。张子函明显怔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凑过去点燃了香烟。
谢了。他吐出一口烟,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倨傲,但眼神却不自觉地多打量了邵北几眼。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邵北借着余光观察这个传闻中的官二代。张子函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他那块浪琴表锃亮,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完全不像乡里其他干部那样不在乎形象。
这和上一世的传闻不太一样,邵北阅人无数,从这个年轻人的面相上根本看不出是个狠辣地腐败分子。
刚才看见林虹给你送文件了。张子函突然开口,烟头的火光在夕阳下明明灭灭,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邵北轻笑一声:张乡长对刘乡长的文件这么了解?
张子函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柱,眼神里透着不屑,你以为他们没往我桌上塞过这种东西?
他突然转向邵北,那双眼睛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正直锐气,邵北,我提醒你,大泽乡这潭水…
他猛地将烟头摔在地上,表情严肃…深得能淹死人!
邵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个动作太鲜活了,完全不像城府深厚的官场油子该有的做派。更奇怪的是,他居然直呼刘忠勇的名字,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张乡长这话...邵北故意拖长声调,是在警告我别站错队?
我管你站哪边!张子函突然提高音量,但你要是敢跟刘忠勇那帮人沆瀣一气...他眯起眼睛,那就是我张子函的敌人。
邵北心中一震。这完全颠覆了他前世的认知——那个传闻中与父亲同流合污的纨绔子弟,此刻竟像个热血青年般直言不讳。更蹊跷的是,他居然对刘忠勇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
上一世张远因为贪污刘王村三十万拆迁款的事而落马,证据就是纪委查到张子函在农业用地转变性质的文件上签字。
一时间关于张子函横行乡里的说法在海州官场四处传播。
邵北忽然有些疑惑,会不会那些传言实际上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陷害。
“张乡长,刚刚我翻阅乡志,忽然看到,刘王村村支书刘大虎去年有一块地想转建工厂,你没有批呀。”
“呵呵,你来做说客?”张子函不屑得看着邵北。
“误会了”,邵北,走上前两步,气场丝毫不亚于张子函,甚至有凌驾其上的威势。
“我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后悔?毕竟签一个字,估计能拿不少钱。”
“绝不后悔!”
张子函的语气不容置疑,“宁死不签!”
“明白了。”邵北抽完最后一口,熄灭了烟头,“我们之间其实没有矛盾,不用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说罢邵北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刘乡长拿给我的文件,我也没签。”
邵北察觉到张子函的惊讶神色,但他不再做声。
只是兀自地往前走去。
“小心那个林虹,她也是刘忠勇的人。”
张子函提醒道,邵北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已经缓和许多。
邵北心中,前世那个贪污犯的形象正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身影——既带着官二代的傲慢,又有着不合时宜的正直。
如果说他贪腐的形象不是真的呢?
邵北忽然一惊,这张子函明显和刘忠勇等人为敌,那么这所谓的贪污腐败,只怕是栽赃嫁祸!
邵北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脚步也放的很轻,忽然,他隐隐约约听见,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里,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出于好奇,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大泽乡的女同志也就两三人,除了下乡和回家的,只剩下林虹一人在单位。
是...我明白...林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男人严厉的呵斥声。
韩书记,我会照做的...我会听话的。
邵北靠在转角处的墙边,眉头微皱,韩书记?这孙县可就只有一个韩书记。韩仁范?这个时间点,政法委书记亲自给一个乡办公室主任打电话?
求您了...林虹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颤抖,孩子还小,您别为难我,我…我都听您的...
邵北眉头一皱。孩子?威胁?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性——韩仁范用林虹的孩子作为要挟?这个看似妩媚的办公室主任,背后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可是林虹这个人太过普通,前世居然没有一点有关她的记忆。
厕所里传来抽纸的声音,邵北立即退后几步,装作刚路过的样子。
当林虹推门出来时,两人在走廊上。
林主任?邵北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么晚还没回去?
林虹的眼圈通红,脸上的妆容却补得一丝不苟。她迅速挤出一个职业微笑:邵乡长...我、我整理些材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很不自然。
邵北的目光在她紧握的手机上停留了一瞬:辛苦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林虹像受惊的兔子般后退半步,随即意识到失态,又强作镇定,邵乡长也早点休息。说完便快步离开,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凌乱的节奏。
邵北望着她仓皇的背影,脑海里大致产生了一个关系网络。
既然这个韩仁范直接向林虹发号施令,那估计和乡长刘忠勇也有关系,这三人估计都站在一队,只是这个林虹估计也不是自愿搅和在一起。
回到办公室,邵北反锁上门,从抽屉底层取出老赵给的信封。他准备好好看一看,有没有关于这个林虹的信息。
忽然,他的小灵通响起了声音,邵北打开翻盖,是一串不熟悉的电话。
他对照着电话簿看去,电话对应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乡长:刘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