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廖鹰也觉得多辩无用,她的姐姐既然信了那个人,此刻又是死无对证,任凭她三寸不烂之舌,恐怕也洗不清这嫌疑,且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位二姐算是她仅存的还能报以善意的大梁亲属,此刻这般横眉冷对,廖鹰也不免寒心。
“我说我是你的三妹,太后肯信吗?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随您的意思处置罢了,要砍头,还是要凌迟?”
“你。。。”
这股子将人气得脑袋得一响的劲头叫原本已经满心怀疑的姜颐恢复了些许清明,这感觉熟悉得很,她的性子又太过特立独行,旁人扮起来的确有些难。方才那个三妹的确是对答如流,瞧着什么都知道,若说哪里不像,便是性子太过恭顺了些,瞧不出一点当年的,桀骜不驯来。
摄政王见姜颐心存疑虑,心下焦急,抢先道:“来人,把这个假冒公主的罪人,打入天牢。”
薛淼寸步不让,挡在廖鹰身前,低喝一声,“谁敢!”
迫于武安王的威势,殿中仆从无一人敢动,摄政王自觉颜面大失,遂又向姜颐急道:“请太后圣裁!”
姜颐沉默片刻,盯着廖鹰瞧了半晌,方开口道:“她的确嫌疑颇重,可护国公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也的确没有证实她身份为假的真凭实据,若她才是真的三妹,此刻贸然处置,来日悔之晚矣,还是先搁置吧。”
“太后!”
姜颐面对摄政王的怒火仍旧不改其意,“摄政王不必再多言,她武艺高强,我自知道轻重,即刻便会把她这等危险人物关押起来,不许她逃跑。可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处置她。”
摄政王此刻也顾不上礼仪规矩,直指武安王道:“太后这是优柔寡断,若她当真是假冒公主,那必定是有天大的阴谋,仅仅将她一人关押,恐怕不能平息事态。武安王原本极为抗拒与公主殿下的婚事,可见到她后,竟然主动求娶,成婚这些时日,二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他也没有察觉丝毫异常,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也许武安王,就是她的同党。”
薛淼无惧色,甚至颇有些自得,笑道:“我是她的夫君,自然是她的同党。你们若要关她,就连我一起关。”
傅溦眼一斜,瞥向了薛淼,以及薛淼身后的廖鹰,神色有一瞬的落寞,随即如常,“武安王三思,你不仅是殿下的夫君,也是朝中肱骨武将之首,若关押了你,三军恐生变乱,还请武安王,顾念麾下将士。”
薛淼立时明白了傅溦话中之意,他的手中还有兵权,就算此事到了无可转圜的境地,他也依然有绝地反击的机会,故而他无论如何,要留在外面,以图来日。
“不过摄政王所言也有道理,若公主殿下的身份为假,她蓄谋潜入皇室,必然有所图谋,此案之大,也需要有同党为她铺路。”
傅溦收回了一直落在廖鹰身上的目光,向前一步,素来平静无波的眼中此刻却正是灼灼,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有心想争取的方向一般。
“是我第一个找到了她,带她回来,认定了她的身份,若她有同党,那一定有我一个。请太后与王爷,将我与她,一同关押。”
直到与傅溦一同被关入这间此前从未听说过的皇家秘牢之中,廖鹰还是气愤得难以平息,特别是看到傅溦席地而坐,随手摆弄起自己身上所挂玉佩的绳结,一副若无其事模样,就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他好像永远是这样,泰山崩于前,也是面不改色,无论碰上什么大事,似乎都扰动不了他的心绪,只一心摆弄自己喜欢的九连环,鲁班锁,这次大概是走得匆忙未及带上,就拿这绳结代替了。
“护国公,傅大人。我以为您神机妙算,定然会有脱身之法,怎么跟我一块被关进来了?这下您打算怎么办呢?” 廖鹰无端被关押自然一肚子火,如今看着非要跟进来的傅溦,一时又急又气,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
“不怎么办,这里一应不缺,又地处幽静,不会有人打扰,在此休息休息也不错。” 傅溦全然不当回事的悠哉彻底激怒了廖鹰。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本来没有人怀疑你的,为什么非要毛遂自荐,跟我一起被关进来,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我知道,所以我要一起来。”傅溦听得廖鹰话中怒意,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定定望着她,面容仍旧平静,笑着说道: “因为我已经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你了。”
此情此景,说句困顿之极也是足够的,可傅溦却突然说起些暧昧不清的话,廖鹰的心绪全然乱了,说话也不自觉结舌起来,“我,我在说正事呢。你突然,说些什么?”
廖鹰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纠正一次,傅溦便会认真起来,不再说这些让人心神大乱的话出来,却不想傅溦并没有中止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我说,你离开我,我受不了。你如今是武安王的妻子,除了这样,我没有别的机会,能与你二人独处了。”
傅溦的脸离她愈来愈近,廖鹰也慌乱地不知所措起来,低下头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不会闹到最后,你才是假的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忍受不了,所以装不下去了。阿鹰,我爱慕你,许多许多年了。”
廖鹰避开傅溦的眼睛,傅溦便探过脑袋,去追她的眼睛,廖鹰扭转身子躲避,他就去握她的手,不叫她远离。
廖鹰慌乱之下想甩开傅溦的手,若是寻常,只消廖鹰有一丝想甩开他的意图,傅溦便会自觉放开,退避三舍。故而此次,廖鹰并未用多大力气,可傅溦的手纹丝不动,甚至因为感受到了被甩开的力度,而更用力地抓紧了她。
“别逃避,只要你亲口拒绝我,我就会死心,不会再纠缠。但是我们,都不要再逃避。”
听到这句话,廖鹰彻底放弃了挣扎。她恨他当年的逃避,也恨自己方才不敢回应的胆怯。他说他忍受不了自己的离开了,自己又何尝不是难以忍受与他的疏远。似乎他们二人的真情来得总是这样突兀,冷静时避而不谈,却偏要在崩溃之时诉尽衷肠,浑然顾不上对方听不听得进,受不受得了。
就这一次,再面对一次自己的真心吧。廖鹰反手握住傅溦的手,还未来得及说话,傅溦便翻转其手,在她手心飞速写了两个字。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