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跪在地上,那根金线已经爬到他脖颈,皮肤下泛着诡异的光。我伸手想拉他,手还没碰到,一股劲风猛地把我掀开。
“别碰!”杨默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声音压得极低,“那是记忆在抽人,谁碰谁被拖进去。”
张兰芳喘着粗气,刀尖杵地,整个人晃了晃才站稳:“还能有比这更邪门的事?前脚是数据怪追着啃,后脚又来个看不见的钩子钓魂?”
狗王低吼着绕到沈皓背后,项圈绿光一闪一闪,像是电量快耗尽的灯泡。它用嘴拱了拱周小雅的裤腿,尾巴绷得笔直。
周小雅就站在我旁边,脸色发白:“我们跟着忆瞳,被带进记忆通道了。”
“不是他的记忆。我能感觉到……太干净了,没情绪,没杂念,就像刚出厂的U盘。”
“所以呢?”
“所以我想看看是谁在往外拽。”她说完,闭上眼,指尖轻轻贴上沈皓太阳穴。
银光炸开的一瞬,所有人都眯起了眼。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洗衣机,天旋地转。
等视线重新聚焦,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实验室里。墙皮有些发黄,角落挂着个老式挂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空气里有股铁柜生锈的味道,还有……消毒水混着烟丝的怪味。
这不是数据迷城。
这是真的地方。
“我们跟着忆瞳,被带进记忆通道了。”
我环顾四周,看见一个背影——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一台银灰色的机器前,手里握着一根闪着微光的导管。他把导管一头插进机器核心,另一头……连在自己太阳穴上。
那侧脸,熟悉得让我喉咙发堵。
“我爸……”我嗓子像卡了沙子。
他开始操作台上的按钮,嘴里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周小雅往前走了一步,想靠近些,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整个空间像被人按了回放键,画面开始倒退:杨建国拔掉导管、后退两步、关掉电源……然后一切重来。
“它不让我们看。”周小雅扶着墙,“这段记忆在防外人。”
“防个屁!”我冲上去一脚踹向操作台,“老子是你亲儿子!你搞这么大阵仗,连句话都不留?”
话音刚落,空气猛地一凝。
倒带停了。
杨建国的动作恢复了正常速度。他把导管重新接上,深吸一口气,对着机器说:“这一次,我选择相信未来。”
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我心口。
周小雅忽然抓住我胳膊:“你看他手边那个盘子。”
我顺着她手指看去——操作台右下角,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电路,又像符咒。
“那是什么?”
“密钥盘。”她声音发抖,“我爸笔记里提过,启动‘守护协议’必须用原始密钥,否则系统会判定为非法入侵。可这块盘……后来不见了。”
我盯着那块盘,脑子里嗡嗡响。
如果它真的存在,为什么从来没人见过?
如果它早就丢了……那现在控制织网者的,到底是谁?
正想着,画面边缘突然渗出一抹红光。像墨汁滴进清水,迅速扩散。
“不对!”周小雅猛地抬头,“这段记忆里不该有这个!”
红光凝聚成一道代码链,直扑杨建国背后。可就在它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杨建国仿佛有所感应,猛然回头。
门外,一只手正搭在门把上。
门缝里露出半张脸——花白头发,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陈景明。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块密钥盘。
杨建国眼神骤变,立刻去拔导管,但已经晚了。机器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银光骤然熄灭。
画面开始崩塌。
“他在篡改程序!”周小雅大喊,“那时候他就动手了!根本不是后来才叛变的!”
我冲上前想追那扇门,可脚下一空,整个人又被甩了出去。
再睁眼,我已经躺在数据迷城里,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全是杂音。
周小雅趴在地上,额头那点银光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的灯丝。她手指抠着地,指节泛白,嘴里喃喃:“钥匙……不是东西……是记忆本身……”
“你说啥?”我翻身坐起。
她抬头,眼里全是血丝:“那段没被改过的记忆……才是真正的钥匙。只要有人能完整重现那一刻的操作,就能绕过陈景明的权限,直接唤醒织网者的原始协议。”
我愣住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爸当年做的决定,根本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信任问题。他把自己的意识种进去,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托付。
而陈景明偷走的,不只是密钥盘。
他偷走了“正确的时间”。
张兰芳靠在赤霄刀上,喘得像破风箱:“所以现在咋办?总不能找个录像机倒回去放一遍吧?”
没人说话。
沈皓还跪在地上,金线已经缩回他手臂里,皮肤下的光也暗了下去。但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狗王立刻凑过去,用鼻子蹭他手腕。
几秒后,沈皓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瞳孔里没有数据流,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怪的清明。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周小雅,声音很轻:“我记得那个实验室。”
“你记得?”
“不光记得。”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像是在摸某个看不见的按钮,“我还记得他按下‘确认’之前的呼吸节奏——慢两拍,停一下,再按下去。”
周小雅猛地站起来:“你能复现?”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我能试试。只要有人能帮我撑住那段时间,别让外面的数据潮涌进来……”
“你疯了?”我吼出来,“刚才那根线差点把你脑子抽空!你还想主动钻回去?”
“不然呢?”他苦笑,“现在只有我能接通那段记忆。千面能复制技能,但前提是得先有人做过。如果没人愿意第一个按下按钮……那我们永远打不开真正的织网者。”
张兰芳咧嘴笑了下,抹了把嘴角的血:“好小子,有点咱广场舞领队的魄力——明知音乐要卡顿,还得踩准节拍跳完。”
狗王突然站起身,项圈绿光微弱地闪了闪,然后走到沈皓脚边,用脑袋顶了顶他的鞋。
像是在说:我去过那边。不怕。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扳手,金属表面还留着上次劈开数据层时的划痕。父亲用它修过多少台机器?又藏了多少话没说?
“行。”我攥紧扳手,指节咔咔响,“你要跳,老子给你断后。谁敢拦你,我就让它尝尝祖传工具的滋味。”
周小雅扶着墙站起来,额头星点裂开一道细纹,渗出血丝。她擦都没擦,直接把手按在沈皓肩上:“我陪你进去。忆瞳还能撑一次。”
张兰芳把刀扛到肩上,花衬衫烧得只剩半截袖子:“老娘这么多年带队,就没见过临阵退缩的兵。要死一起死,好歹给社区群发个遗言。”
沈皓看着我们,忽然笑了:“你们知道最离谱的是啥吗?”
“啥?”
“我刚才在里面……听见我爸说了句‘辛苦了’。”
空气一下子静了。
我没吭声,只是把扳手往地上一顿。
火花四溅。
沈皓闭上眼,手指缓缓抬起,朝着虚空中的某个点,轻轻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