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抬手,那股银白的风暴却猛地一顿。
不是我停的,是它自己卡住了。
数据流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边缘突然卷曲、崩解,露出后面一片焦黑的残骸——那是疤脸队长的脑袋,半边脸烂得露出金属骨架,左眼还在眨,神经线噼啪冒火花。
他趴在地上,只剩半个身子,机械臂断口滋滋漏电,胸口那块嵌着的碎片正往外渗蓝光。
“操……”我喉咙动了动,声音像砂纸磨铁。
他居然还没死。
更怪的是,千面的漩涡居然没吸他。那股无差别吞噬一切的力场,碰到他身上就像撞上一堵墙,硬生生被弹开。
疤脸的嘴动了,牙齿碎了两颗,说话漏风:“小……兔崽子……你爸当年……也是这么疯的。”
我没吭声。后颈那根针还在爬,冷得我脊椎发僵。
他忽然咧嘴笑了,血从牙缝里挤出来:“老杨……我来陪你了。”
话音没落,他用最后那条还能动的机械臂,猛地插进自己胸口,把那块001号碎片硬生生抠了出来。
“咔!”
金属断裂声刺得人耳膜疼。碎片带出一串电线和组织液,像拔了个U盘。
他攥着那东西,手抖得厉害,可还是把它塞进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早就没了肉,只剩个黑洞洞的机械腔。
“启动……星髓……”他喘着,眼珠翻白,“频率……调到……七点三……”
下一秒,那碎片“嗡”地亮了。
不是机甲那种刺眼的爆光,是一种温的、老式的蓝,像老电视刚开机时的雪花屏,带着点旧时代的静电味。
光一出来,千面的风暴就炸了。
不是增强,是乱了。银流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扭曲、打结、崩断。我右臂的蓝白杂光开始抽搐,皮肤底下像有虫子在啃。
我跪下来,脑袋像被人拿锤子敲。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片暴雨……
暴雨。
我浑身湿透,缩在桥洞底下,怀里抱着一只狗。它快不行了,皮包骨头,毛都结成块,呼吸一停一停的。我把它搂紧,额头烫得厉害,嘴里不停念:“你别死……我保护你……我保护你……”
那狗耳朵动了动,尾巴尖轻轻蹭了我一下。
然后,一道银光浮起来,很弱,像萤火虫,围着我们打转。那是千面第一次出现,不是武器,不是盾,就是一道光,护着我们。
画面一晃,没了。
我喘着气,鼻腔里全是铁锈味。
疤脸躺在地上,整个人开始发光,从内往外烧,皮肤裂开,蓝光从缝里钻出来。他的嘴还在动,可已经没声了。
我听见的,是织网者的声音,低低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频率同步……记忆共振……启动。”
杨默的数据流,被这光拽了出来。
不是从机甲里慢慢飘出来那种,是“唰”地一下,像拔萝卜带出泥,整条银线被扯进光芒里,在空中扭了几圈,然后——
他出现了。
半透明,站在我面前,像投影仪坏了显影不全。他右手还攥着那把扳手,手腕上的疤清晰可见。
“沈皓。”他喊我。
我抬头,嗓子眼堵得厉害。
“还记得便利店的收银条吗?”他问。
我愣住。
他没等我回答,伸手碰我额头。那手指是虚的,可我真感觉到了,凉凉的一点。
“那上面刻着你的真名。”他说。
我脑子里“轰”地响。
想起来了。
那天我买了瓶可乐,收银员是个大妈,笑嘻嘻塞给我根棒棒糖。小票打出来,我随手一折,塞口袋里。后来洗衣服才发现,那纸条边缘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针尖刻的,歪歪扭扭:
“共生之始,始于守护。”
我一直当是恶作剧,还发了朋友圈吐槽:“这打印机是不是中二病晚期?”
杨默看着我,嘴角扯了下:“你爸当年封印千面,用的就是这句话。信念不是命令,是回声。你喊一声‘守护’,它就回来。”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后颈那根针不再疯狂地往上爬,那种彻骨的寒意也减缓了许多,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就像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上面。
千面的风暴还在,可已经不往外扩了。它缩在我周围,像条警惕的狗,毛炸着,可没再扑人。
杨默的身影开始闪,像信号不稳的监控画面。
“别……”我伸手,可穿过去了。
他摇头:“我回不去。但这光还能撑几秒。听着——”
他盯着我,眼神跟骂我时一模一样:“你不是工具人,也不是宿主。你是它选的搭档。它要的不是防御,是信任。”
我喉咙动了动。
“替我看看星空?”我哑着声问。
他笑了:“你先把自己找回来。”
光开始弱了。
疤脸的身体已经烧得只剩骨架,那块碎片在胸口慢慢变暗。杨默的身影也越来越淡。
就在这时候,狗王冲了过来。
它没叫,直接跳起来,用脑袋狠狠撞我膝盖。
我低头。
它脖子上的苹果核串晃着,一颗核子突然“啪”地炸开,银光直冲我脸。
不是攻击,是提醒。
我猛地想起什么。
那晚在桥洞,我不是只说了“你别死”,我还摸着那狗的头,说:“以后我养你,谁欺负你我都揍他。”
然后千面才亮的。
不是程序启动,是回应。
我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控制千面,而是——
摸了摸狗王的头。
“你胖了。”我说。
狗王哼了一声,蹭我手心。
千面的光颤了颤。
风暴没散,可风向变了。它不再往外撕,而是往回收,一圈圈缠回我手臂,像绷带裹伤口。
杨默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然后,光灭了。
疤脸的骨架“咔”地倒下,碎片碎成灰。
校园恢复原样。教学楼、篮球架、老槐树,全回来了。地上的裂痕还在,可不再冒黑烟。
张兰芳趴在地上,赤霄掉在一边,刀身暗了。她动了动手指,没起来。
周小雅还在昏迷,眼镜碎了,脸上全是血。
狗王蹲我脚边,抬头看我,项圈最后一颗核子亮了亮,又灭了。
我站着,右臂还泛着光,可没再抽搐。
后颈那根针,还在。
但我知道了。
它等的不是我死。
它等的是我开口。
我说:“你他妈再敢自己乱动,我就把你拆了当U盘卖。”
千面的光,轻轻晃了晃。
像在笑。
我弯腰捡起赤霄,刀柄沾了血,有点滑。
刚要直起腰——
狗王突然抬头,耳朵竖起来。
它盯着我身后,喉咙里滚出低吼。
我转身。
机甲的裂缝,又开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