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亮。
“一线天”峡谷,像一道被巨斧劈开的伤疤,静静地躺在苍茫的戈壁上。
晨风带着塞北特有的萧瑟,卷起几片枯草,打着旋儿飞过山岗。
山岗之上,神机营的一千名士兵如同土拨鼠一般,将自己和杀器完美地融入了地形之中,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气氛肃杀而紧张,唯独主帅的观察哨位画风清奇。
一张椅子大咧咧地摆在山顶最舒适的位置,苏哲靠坐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不知道从哪淘来的话本,似乎已经睡着了。
旁边,周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远处眺望,一会儿又凑到苏哲身边,想说话又不敢打扰。
他那把本就稀疏的胡须,经过一夜的蹂躏,现在看起来比被狗啃过还要凄惨。
“苏……苏马帅……”周勇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灼,“这……西夏人怎么还不来啊?弟兄们都埋伏一夜了,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苏哲脸上的话本动了动,传出他懒洋洋的声音:“急什么,考试还没到点,考生来那么早干嘛?让他们多睡会儿,养足了精神好上路。”
周勇被噎得直翻白眼,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说俏皮话。
就在这时,一旁的薛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微微一眯,沉声道:“来了。”
周勇一个激灵,猛地抓起身边的千里镜,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正迅速扩大,烟尘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凶悍的煞气。
西夏骑兵,清一色的黑甲,为首的将领骑着一匹高大的河西马,满脸横肉,眼神里透着狼一般的贪婪与残忍。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队形散漫,有说有笑,完全没把这次“打草谷”当成什么正经军事行动,更像是郊区的一次武装采摘。
周勇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腰间的佩刀。
“别紧张,”苏哲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手里端着个单筒望远镜,姿势像极了后世的导演,“让考生们再走近一点,前排的同学都看不清卷子,怎么答题?”
三千西夏骑兵,如同一条黑色的洪流,毫无防备地涌入了“一线天”狭长的谷口。
当最后一名骑兵的马蹄也踏入伏击圈时,苏哲打了个响指,对着身边的传令兵笑道:“去,告诉林峰,可以摇铃了。考场纪律第一条:给所有考生一个震撼的开场,让他们知道,本次考试,不设补考。”
传令兵的旗帜猛地挥下。
下一刻,地动山摇!
“轰!轰隆隆——!!!”
数百颗手雷被埋设在谷口狭窄处,由一根长长的引信串联,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引爆。
那场面,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冲天的火光如同地狱里盛开的血色莲花,将整个谷口的天空映得一片赤红。
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泥沙、碎石和无数钢珠铁钉,形成了一道死亡风暴,瞬间席卷了队列最前方的数百名西夏骑兵。
人马的惨嚎声、血肉的撕裂声、骨骼的碎裂声,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来自九幽的毁灭交响曲。
周勇手里的马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戎马半生,见过攻城的惨烈,见过血流成河的战场,可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不是战争,这是天罚!
“常规操作,常规操作。”苏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嫌弃表情,“开胃菜而已,主菜还没上呢。你看,这欢迎礼炮是不是很有仪式感?”
周勇嘴角疯狂抽搐,这叫仪式感?
这他娘的是直接把人送去见阎王爷的仪式吧!
西夏军阵彻底乱了。
前方的骑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后方的骑兵不明所以,拼命勒马,人和马挤作一团,自相践踏,乱成了一锅沸粥。
“好了,同学们,第一道大题做完了,现在开始做第二道填空题。林峰,告诉弓箭手们,把这片区域给我填满了!”
“咻咻咻咻——!”
命令下达,峡谷两侧的山岗上,骤然响起了一片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颤动声。
紧接着,一蓬蓬乌云般的箭雨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然后劈头盖脸地砸向混乱的西夏军阵。
这不是射击,这是倾泻!
改良后的神臂弓,加上了准星和标尺,射击精度和速度远超以往。
神机营的弓箭手们甚至不需要精确瞄准,他们要做的,就是按照苏哲教的“三段击”战术,一队装填,一队瞄准,一队发射,周而复始,用最快的速度,将最多的箭矢投送到指定区域。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
钢铁的箭簇轻而易举地撕开了皮甲,贯穿了血肉之躯。
中箭的西夏兵惨叫着栽下马背,随即被后面混乱的马蹄踩成肉泥。
战马悲鸣着倒下,又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
整个峡谷,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以血肉为泥的磨盘。
“降维打击,这就叫降维打击。”苏哲又坐回了他的椅子上,对旁边已经石化的周勇进行现场教学,“你看,咱们在三维空间,用热武器和空气动力学,打他们这种还停留在二维平面冲锋的冷兵器部队,就像一个成年大学生,去做幼儿园的算术题,你都不好意思下笔太重,怕把题目给写穿了。”
周勇已经听不懂苏在说什么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山谷下那片人间地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敲碎,然后用一种滚烫的、名为“科学”的东西重新粘合起来。
混乱中,终于有西夏将领反应过来,嘶吼着命令部队朝两侧山坡发起冲锋,企图夺路而逃。
然而,苏哲早就料到了这一手。
“自由发挥时间到了!”苏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阵地,“手雷小队,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天降正义’!记住,扔完就趴下,谁敢耍帅被扣军饷,沈瑞会亲自去他家催债!”
山岗上,一个个神机营士兵探出头来,点燃引信,奋力将手中的陶罐手雷扔了出去。
“轰!”“轰!”
爆炸声在西夏军试图攀爬的山坡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一片人仰马翻和撕心裂肺的惨嚎。
“我的妈呀!这玩意儿真带劲!”一个士兵扔完手雷,兴奋得满脸通红。
“别喊了!快看!那个当官的!他那把刀看起来值不少钱!”另一个士兵眼尖,指着一个穿着华丽盔甲的西夏将领大喊。
瞬间,好几颗手雷都朝着那个“会走路的奖赏”飞了过去。
可怜的西夏将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浑身插满了陶片和钢珠,死得比刺猬还惨。
远处的沈瑞抱着算盘,激动得浑身发抖,两眼放光,嘴里念念有词:“炸得好!炸得妙!这一波不亏!盔甲,盔甲一定要扒下来!还有那马鞍,镶银的!”
周勇看着这群嗷嗷叫着往下扔“手雷”,嘴里还讨论着战利品分成的士兵,再看看旁边一脸淡定,仿佛在指挥一场乡间械斗的苏哲,他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神机营上下,从主帅到小兵,就没一个正常的!
当箭雨和手雷的狂潮终于停歇,峡谷内已经没有几个能站着的西夏人了。
林峰拔出佩刀,一挥而下,发出了最后的总攻命令:“全体都有!清点战果!哦不……发起冲锋!杀!”
“吼——!”
一千名神机营士兵,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收起改良神臂弓,挥舞着骑枪冲下了山坡。
他们的口号整齐划一,却不是“大宋万岁”,而是——
“为了军饷!”
“为了大瓦房!”
“为了漂亮媳妇儿!!”
喊杀声中,夹杂着浓烈的铜臭味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战斗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幸存的西夏兵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武器,跪地求饶,但迎接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刀锋和神机营士兵们狂热的眼神。
一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周勇率领的主力部队甚至没来得及动手,只是在外围堵了个寂寞,顺便抓了几个侥幸从缝隙里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当苏哲在薛六和铁牛的护卫下,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走下山谷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位见惯了手术台血腥场面的现代医生,也微微皱了皱眉。
遍地都是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刺鼻难闻。
神机营的士兵们正兴奋地打扫着战场,或者说,是在“拾取战利品”。
“哈哈哈,这匹马的牙口真好,能卖个好价钱!”
“你那算什么,我这儿有个军官,腰带上镶着宝石呢!”
“都让开!这堆尸体是我先看到的!按照悬赏令,这都是我的业绩!”
林峰正黑着脸,费力地维持着秩序,而沈瑞则拿着个小本本,跟在士兵屁股后面,一笔一笔记着账,脸上的笑容比过年还要灿烂。
周勇脚步虚浮地走到苏哲身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苏……马帅……三千……三千西夏精锐……就这么……没了?”
他抬头看了看神机营,发现伤亡人数……不到十人,而且大部分还是冲下去补刀时,脚滑给摔的。
“不然呢?”苏哲摊了摊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点酒精在手帕上擦了擦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都说了是期末大考,总不能让考生们空手而归吧?你看,大家考得都很不错,成绩斐然。”
他看着周勇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周将军,别发呆了。”苏哲指着满地的狼藉,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我早说过了,现在,你唯一的烦恼来了——该如何处理这三千具尸体,以及……如何向朝廷解释,我们是怎么打赢这场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