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裂痕，像是命河尽头被强行撕开的伤口。
沈知涯一脚踏入的瞬间，只觉天地翻转，仿佛被投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渊。
耳畔风声呼啸，像亿万亡灵的低语。
他死死握住剑柄，身上的火光与余烬交织，勉强在灰雾中撑开一方狭小的光域。
下一瞬，脚下重重一踏，竟踏在一片坚实的地面上。
可当他低头望去，却不由心头一震——
那不是土地，而是一片由灰烬凝结而成的“原野”。
脚下的每一寸，都由无数碎裂的骨片与灰尘混杂而成，踩下去会扬起一缕缕死气。
“这里……便是源口之内的灰渊么……”
沈芷安紧随而至，落在他身侧。她抬眼望向四周，眸光微颤。
灰渊无天、无地，只有无边的灰雾。
远方偶尔浮现巨大的影子，像是被烧焦的巨人尸骸，伫立在雾中，一动不动，却给人以压迫至极的感觉。
“这里不像是空间，更像是一处……坟。”
沈芷安低声呢喃。
其余幸存者陆续坠落在灰烬原野上，一个个面色苍白，灵息极不稳定。
火环的余光笼罩在他们头顶，却已微弱到几乎随时熄灭。
“不要分散！”
沈知涯厉声喝止，将众人收拢在一处。
他能感觉到，这片灰渊有无数潜伏的气息在窥伺，一旦有人脱离队伍，必然会被瞬间吞没。
忽然，灰雾深处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
像是无数枯骨被拖拽、摩擦。
紧接着，灰烬原野上缓缓浮起一个个影子。
那些影子，竟是由灰烬凝聚的人形。
他们无面、无声，眼眶中只燃烧着灰白火焰。
却在抬头的瞬间，齐齐注视着火环下的众人。
“这是……灰烬怨灵。”
一名修士声音发颤，握紧了兵刃。
沈芷安心头一沉。她认得这些怨灵。
这是在灰烬之源湮灭中死去的无数强者残魂，被彻底抹杀后，连轮回都无法进入，只能在此凝为灰影。
他们没有意识，只有本能。
——扑灭一切火光。
“来了！”
有人惊呼。
下一瞬，无数灰影轰然扑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仿佛在灰雾中化作一道道残影。
沈知涯一剑劈出，剑意与火焰交融，化作火海剑光，将冲来的灰影当场斩灭数十。
可灰影并未消散，而是化作更细碎的灰烬，再度凝聚，继续扑来。
“它们不会真正死去！”
沈芷安低喝，双掌翻飞，结出火印，将余烬之力注入印中，轰向灰影群。
轰然巨响间，一大片灰影被余烬火焰焚毁，惨烈尖啸回荡在虚空。
不同于剑意，余烬之火能真正破坏灰影的本质。
但代价是——每一次施展，都会消耗大量寿元与灵魂力量。
短短数息，沈芷安脸色已然泛白。
沈知涯心头发紧，立刻挡在她身前，长剑横扫，剑气与火光交织成屏障，将冲来的怨灵全部逼退。
“别浪费！保存余烬之火，只用在关键时刻。”
他沉声道。
众人闻言，纷纷收敛手段，紧紧依附在火环余光下，依靠集体火息勉强抵御灰影攻势。
可灰影没有止息的迹象。
它们越聚越多，越扑越猛，仿佛这片灰渊本身就是它们无尽的巢穴。
“若是这样下去，迟早被耗死。”
一名修士咬牙低声道，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
灰雾猛然被震开，一条狭长的裂缝显现，裂缝深处流淌着幽暗的光。
那光与余烬之火不同，却并非纯粹的灰。
更像是某种被压抑的生机。
沈芷安眼神一亮：“那是灰渊的‘生机裂隙’！只有踏入其中，才有可能逼近源头！”
沈知涯目光一凝，当机立断：“走！”
他一剑震退面前的怨灵，带头冲向裂隙。
火环随之而动，将所有幸存者笼罩其中，宛如一颗燃烧的星辰，硬生生冲破怨灵汹涌的围困。
灰影尖啸，疯狂扑击，灰雾几乎化作实质般将他们包裹。
可在最后一刻，余烬火焰轰然爆发，焚开一条道路。
众人如坠深渊，齐齐闯入裂隙之中。
……
光芒骤然一转。
他们落在一片极其诡异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灰雾，没有尸骸，反而……是一片苍白的原野。
原野上，生长着灰白色的草木，风一吹，便纷纷化作灰尘。
然而，在草木灰尘下，隐隐有一股生命力在涌动。
“这里……果然是生机裂隙。”
沈芷安轻声道，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震撼。
生与灭，在此交织。
灰烬之源并非纯粹的死亡，它同样孕育着生机，只是被无限压制、吞没。
“这或许，是唯一能逆流的关键。”
沈知涯心头闪过念头，眼神愈发坚定。
然而，就在此刻，大地突然震动。
远处的灰草原猛然裂开，一只庞大的手掌探出，骨骼枯瘦，却足有山岳般大小。
它从裂缝中缓缓撑起一个庞然身影。
那是一个由无数灰影叠加而成的巨灵，双眸中燃烧着两团如日般的灰火。
它的声音轰然响彻天地：
“火……不该存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