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幻心阵的瞬间,外界喧嚣的阳光与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与方才阵内死寂血腥的炼狱景象形成割裂般的对比。萧无涯脚步微微一顿,左臂伤口处传来的隐痛与残留的幽冥魔气,如同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凶险与那潜藏在暗处的毒牙。
他迅速收敛周身因破阵而略显波动的气息,尤其是左臂经脉中依旧有些躁动不安的煞气,将其强行压下。《正阳护体》悄然运转,纯阳灵力的暖意流遍全身,试图驱散那魔气带来的阴寒,同时默默调整着呼吸,平复激荡的心神。
高台之上投来的目光,有惊愕,有审视,有冰冷的杀意,也有如释重负的欣慰,他皆尽收心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走回紫阳峰的队列之中。周围弟子看他的眼神,比之入阵前又复杂了许多,忌惮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能以那种状态,看似完好(至少表面如此)地走出幻心阵,本身就已说明了许多问题。
然而,小比并未给他太多喘息的时间。第一关幻心阵淘汰了近半弟子,剩下的则根据在阵中坚持的时间与表现,被迅速划分,紧接着便是第二关——实战环节。此环节并非所有弟子捉对厮杀,而是依据第一关的表现,由执事长老进行分组,进行更具针对性的考核。
萧无涯因在幻心阵中“表现特殊”(煞气暴走又诡异平息,最后破阵而出),被单独分到了一组。而当他看到自己这一组的对手时,眼神瞬间冰冷如刀。
周凛。
他同样从幻心阵中出来了,虽不如萧无涯那般引人注目,却也未曾被淘汰。此刻,他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阴冷,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萧无涯身上,尤其是在他左臂那破损的衣袖和若隐若现的乌黑抓痕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萧师弟,看来你在那幻心阵里,玩得不太愉快啊?”周凛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啧啧,这伤……不会是吓得自己撞到阵法上了吧?”
萧无涯没有理会他的垃圾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这种无视的态度,让周凛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怒火更盛。
“哼!牙尖嘴利没用,手上见真章!”周凛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向指定的比试区域——那是一处被临时结界笼罩的小型演武台。
萧无涯默默跟上。
两人在台上站定,负责裁判的执事长老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没有多余的试探,周凛显然打算速战速决,一出手便是杀招!他深知萧无涯身法诡异,煞气难缠,绝不能给他近身或施展那诡异灰黑剑气的机会。
“云霞漫天!”
周凛厉喝一声,手中那柄镶嵌着宝石、华光熠熠的长剑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霞光!这霞光并非一道,而是瞬间分化出数十上百道,每一道都凝练如实质,色彩绚烂,如同清晨天边最瑰丽的云霞,瞬间充斥了小半个演武台的空间!
这些霞光剑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交织、盘旋,形成了一片看似美丽,实则暗藏无限杀机的剑光领域!霞光流转之间,不仅封锁了萧无涯所有可能闪避的方位,更散发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心神摇曳的波动,干扰着对手的感知与判断。
这正是蜀山颇有名气的一式筑基期剑法——“云霞漫天”!此招并非以绝对的锋锐或力量取胜,而是以幻、困、扰为主,剑光如云似霞,铺天盖地,让对手陷入其中,难以分辨虚实,最终要么被耗死,要么在判断失误下被隐藏其中的真正杀招所伤。
周凛一上来就动用此招,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凭借自身修为(他已接近筑基中期)和家传宝剑的优势,以势压人,将萧无涯困死在这片“云霞”之中,让他那身诡异的煞气与近身搏杀的能力无从发挥!
“是‘云霞漫天’!周师兄竟然练成了!”
“好厉害的剑势!这下那萧无涯麻烦了,被困在里面,看不清虚实,怎么打?”
“周师兄果然家学渊源,这招使得漂亮!”
台下响起一阵议论和惊叹声。周凛听着这些话语,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他仿佛已经看到萧无涯在其中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最终被自己戏耍于股掌之间的模样。
然而,身处“云霞”中心的萧无涯,面对这铺天盖地、绚烂夺目的剑光,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未动用左臂(左臂伤势与残留魔气让他暂时无法全力催动煞气),只是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一缕灰金色的混沌灵力悄然凝聚,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内敛的锋芒。
他没有试图去分辨那漫天霞光中哪一道是实,哪一道是虚。因为在清虚残影相助、勘破幻心阵本源之后,他的感知,尤其是对能量结构与虚实的洞察力,已然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在他眼中,这看似完美无缺、绚烂瑰丽的“云霞漫天”,其能量流转并非浑然一体。周凛显然急于求成,对此招的理解和掌控远未达到圆融如意的地步。那漫天霞光之中,至少有不下五处能量节点运转略显滞涩,光芒也比其他地方黯淡一丝,形成了细微的破绽。尤其是其中三道作为支撑整个剑势流转核心的剑影,其光芒虽盛,但其与周围霞光连接的“线”,却因为周凛灵力灌注过于刚猛急切,而显得异常脆弱!
“华而不实,徒具其形。”萧无涯心中默念,想起了对方之前在玉璧前的嘲讽。
急功近利,这便是周凛最大的弱点。他太想赢了,太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碾压自己,证明他世家子弟的优越,以至于失去了对剑招最本质的掌控——圆融与坚韧。
就在周凛操控着漫天霞光,自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收缩剑势,给予萧无涯致命一击的刹那——
萧无涯动了!
他身形未动,只是那并拢的剑指,如同穿越了空间的距离,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朝着漫天霞光中三个毫不起眼的位置,疾点而出!
指尖那缕灰金色的混沌灵力,在离体的瞬间,骤然变得无比凝聚、锐利,颜色也转化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金,带着一种专破虚妄、直指本源的奇异特质!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三道作为核心支撑的凝实剑影,在被这淡金色流光点中的瞬间,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猛地一颤,其上流转的霞光骤然黯淡、紊乱,随即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竟是当场碎裂开来,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核心剑影一碎,整个“云霞漫天”的剑势就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的大厦,瞬间失去了稳定与协调!那原本流转不息、瑰丽绚烂的漫天霞光,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彼此碰撞、湮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露出了其后周凛那张因惊愕、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
他最强的困敌剑招,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破了?!而且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精准地找到了他剑招中最脆弱、最隐蔽的三处核心节点!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个筑基初期,还是个靠煞气修炼的怪物!
台下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萧无涯缓缓收回剑指,周身那缕淡金色的锋芒悄然隐没。他看向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惊怒与一丝慌乱的周凛,淡淡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你的云霞,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