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长老与玉衡真人的深夜暗访与重新评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细微涟漪,却并未改变外门表面日益汹涌的暗流。内门选拔在即,那关乎前途命运的二十个名额,像悬在所有弟子头顶的诱饵,让竞争变得愈发赤裸和残酷。
萧无涯深夜击退赵焱之事,虽未被大肆宣扬,但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传播和扭曲下,反而成了新的“罪证”。这流言的源头,很快便被萧无涯和林风查明,正是那日当众受辱、怀恨在心的赵虎。而林风更是打探到,赵虎如此肆无忌惮,乃是得了其远房表哥——那位在内门有些势力的赵乾的授意。赵乾家族中的旁支势力,显然不愿看到一个身负煞气、可能与赵焱师兄结怨的弟子顺利出头。
“听说了吗?昨夜赵焱师兄去找萧无涯‘理论’,竟然受伤而归!”
“什么?赵师兄可是内门弟子,练气六层!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据说那萧无涯动用了极其阴邪的煞气,偷袭所致!赵虎师兄说了,那根本就是魔道功法!其心可诛!”
“我就说他那力量来路不正!正常弟子怎么可能越那么多阶伤到内门师兄?”
“定然是修炼了某种魔功禁术!说不定昨日斩魔也是演给我们看的苦肉计!他是魔修派来的卧底!”
恶毒的流言如同瘟疫,在外门弟子中更快地蔓延开来。这一次,不再仅仅是猜测和嫉妒,更夹杂着对强大力量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排斥。许多人宁愿相信萧无涯是走了邪路,也不愿承认一个修为远低于自己的人,竟能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实力。
“他与魔修定然有勾结!”
“留他在宗门,迟早是个祸害!”
“应该取消他的选拔资格!”
各种声音甚嚣尘上。萧无涯走在路上,感受到的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更多的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惧和赤裸裸的敌意。甚至有人在他经过时,故意大声唾骂,或投来厌恶鄙夷的目光。
这一日清晨,萧无涯推开屋门,正准备前往练剑场进行最后的调整,脚步却猛地顿住。
只见他那简陋的木门之上,被人用猩红色的朱砂,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狰狞诡异的符咒,旁边还贴着几张粗制滥造、笔画扭曲的黄色符纸——正是最低等的“驱邪符”和“镇魔符”!
那猩红的色彩和拙劣的笔画,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和侮辱。萧无涯几乎立刻断定,这又是赵虎及其党羽的手笔。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萧无涯的头顶,袖中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周遭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幸灾乐祸的低笑。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镇煞佩传来丝丝清凉,强行将那翻腾的怒火压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伸出手,仔细地、一丝不苟地将那些符纸一张张撕下,揉成一团,指尖灵力微吐,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
随后,他打来清水,找来麻布,默默地、用力地擦拭着门板上那刺眼的朱砂符咒。动作平稳,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日常的琐事。
然而,他并非毫无回应。当日,在剑场入口处最显眼的木柱上,悄然贴上了一张素白的纸条,上面以工整而蕴含一丝剑锋般锐气的字迹,抄录着一句话:
“心正者,煞气可驭;心邪者,灵力亦毒。”
落款处并未署名,但所有路过的弟子都心知肚明这话来自何处——那正是清虚道长手札中记载的《静心咒》的精要。这句话如同一声清磬,在一片喧嚣污蔑中显得格外清越。不少弟子驻足观看,面露思索,原本坚定的质疑和恐惧,似乎也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对啊,力量何来正邪之分?关键岂非在于御使之人心念正邪?萧无涯此举,未发一言辩解,却已让一些尚存理性的弟子对他的印象悄然改观。
但赵虎等人的行动并未停止,流言依旧猖獗。
林风得知门上的事后,气得火冒三丈,当场就要去揪出赵虎痛揍一顿,却被萧无涯死死拉住。
“无涯兄!你就任由他们这般污蔑欺辱?!那赵虎就是仗着他那个在内门的表哥赵乾有点势力,才敢这么嚣张!”林风双眼通红,愤懑不平,首次明确点破了赵虎背后的倚仗。
萧无涯擦净最后一点朱砂痕迹,将脏水泼掉,这才转过身,看着为自己焦急的好友,心中微暖,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平静,深处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林风兄,谣言如鸩,止谤如山。”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毒酒入喉,伤的是自己;面对诽谤,越是争辩,越是纠缠,反而落了下乘,正中了那些幕后推手的下怀。他们便是要乱我心境,让我在选拔之前方寸大失。不必理会他们,我们只需用实力说话。”
他目光扫过远处那些窃窃私语、目光闪烁的弟子,语气淡然:“他们并非不明真相,只是选择了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或者说,他们需要这样一个‘邪魔’来衬托自己的‘正义’,或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此刻我就算浑身是嘴,又能辩给谁听?”
林风张了张嘴,最终咬牙重重点头:“好!就用实力说话!明日擂台上,狠狠打他们的脸!”
萧无涯继续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剑之所指,非人言可畏,乃本心不移。”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纷扰,看向了更高远的地方,“我的剑,不是为这些流言蜚语而挥。我的路,也不会因几句恶语而偏。明日选拔场上,一切自有公断。”
他的平静和笃定,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林风的躁动。林风重重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跳梁小丑,无须理会。保存实力,备战明日!”
送走依旧愤愤不平却已冷静下来的林风,萧无涯关上门,小屋重归寂静。然而外面的风言风语,却如同恼人的蚊蝇,无孔不入地隐约传来。
他盘膝坐下,并未立刻修炼,而是默默感受着胸口镇煞佩传来的清凉气息,缓缓运转《静心咒》。
他的心,并非真的如同表面那般毫无波澜。被误解、被污蔑、被孤立、甚至被如此侮辱…那种滋味,如同细针扎心,并不好受。愤怒、委屈、甚至一丝茫然也曾试图翻涌。
但他深知,这些情绪正是对方想要的。一旦被其左右,心神失守,不仅会影响明日发挥,更可能给体内那虎视眈眈的煞气可乘之机。
“心若磐石,八风不动;意如深潭,万谤不侵。”他于心中默念,这是清虚道长昔日教导他应对非议时的话语。此刻回想,字字珠玑。
他回想起寒潭悟剑时的空明与坚持,回想起清虚道长信任慈祥的目光,回想起自己背负血海深仇却一步步挣扎至今的艰辛。
“我的道,不在人口舌之间,而在手中剑锋之上,在脚下荆棘之路。”
信念愈发坚定。外界的纷扰喧嚣,渐渐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屏蔽在心门之外。心神沉入一种古井无波的状态,识海空明映照,唯有那丝剑意雏形在缓缓蕴养,经历这风波洗礼,反而愈发凝练纯粹。
他并不知道,他这番沉默以对、专注己身、乃至以《静心咒》回应的姿态,尽数落在了远处高阁上两位长老的神识感知之中。
“流言如刀,淬心砺志。此子心性之稳,远超同龄。”执法长老缓缓道,语气中的赞赏已不再掩饰,“璞玉蒙尘,不掩其辉;风雨如磐,不折其志。”他再次用了“璞玉”二字,评价极高。
玉衡真人微微颔首,望着下方那间在流言蜚语中依旧保持寂静、仿佛一切污秽都无法沾染其分毫的小屋,目光悠远,再次轻声道:
“清虚,你确实没看错人。”
夜色再次降临,外门并未因夜幕而安静,反而因明日的选拔而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流言在黑暗中传播得更快,更添几分诡谲色彩。
然而,风暴中心的少年,已然心如磐石,意似寒铁。
他擦拭着那柄普通的铁剑,剑身映照出他平静却无比坚定的眼眸。
所有污蔑,所有质疑,所有轻蔑。
他都将以手中的剑,予以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应。
只待明日,旭日东升,龙门开启。
剑试天下,谣言自碎。